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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玄幻魔法 > 紫罗兰与自由法国 > 第三章 “愿与先烈葬在一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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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愿与先烈葬在一起”(4)

“坐吧。”

在德高望重的贝当上将面前,德内尔感到有些拘谨。他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思索着将军把他叫回来的原因。

“你在前线打的很出色。”贝当也在他面前坐下,“把其他部队实践过的以及我想到的一些战术成功地运用在了德国人身上,战例真如教科书一般。可惜你入学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圣西尔,不然我们肯定有很多可以交流的地方。不提这个了,我把你暂时叫下不是为了说这些的。我之前托人查过,你的父亲最近阵亡了,是吗?”

“是的将军。”

“唉,可怜的阿让。”贝当叹了口气,“刚刚收到儿子殉国的噩耗,现在孙子又要被我进屠宰场,你祖父身体还好吗?

“他倒不会为我的父亲和我而悲恸,因为他两个月前就去世了。”

贝当一时无语,沉默片刻后才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愿他安息。”

“谢谢您,将军。”

“今天的事,我很为你骄傲,你展示了一个法兰西军人应有的善良与正义。我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你竟然完全没有想到先来找我。”贝当看向了德内尔,“难道阿让完全没有对你说起过我吗?”

德内尔摇了摇头:“祖父几乎从不在家提自己的戎马岁月,只是教育父亲和我要尽到法兰西公民的职责。”

贝当再次沉默了,他缓缓起身踱到墙边,随手摘下了墙上挂着的一柄指挥刀拔出一截。德内尔看到,那是一柄骑兵指挥刀,是上个世纪真正实用——也就是说——能用来战场杀敌,而非单纯是装饰的玩意。他猜测,或许这柄指挥刀就是贝当将军在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拿到的。

“让·丹华·戴泽南准将是我的至交,甚至可以说是我在军中唯一的好友。在全国都狂热于进攻主义的时代,只有他愿为我的思想说几句公道话。”贝当端详了一番刀刃,随后收刀入鞘,转身对德内尔说道,“阿让是一个伟大的人,在他撒手人寰之前,你还没来得及了解他,他也没看到你的表现——世间遗憾正是如此之多啊。”

“恕我冒昧。”德内尔问道,“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否向我简单介绍一下他的生平呢?”

“我们在1875年进入圣西尔学习,他在骑兵科,我在步兵科,因为在一块打过几次台球认识,当时也只能算是玩得好的朋友吧。毕业之后我留在法国,他参加了远征突尼斯的行动,因为我们两家住处离得近,我就常常让佩娜去探望安娜夫人——也就是你的祖母,正因为此,我成为了你父亲的教父。

“远征突尼斯结束后,他又到阿尔及尔镇压土匪,因军功晋升为上尉,得到了师长布朗热将军的赏识。后来布朗热回到了巴黎,也给他在巴黎谋了个差事——只是没有提前告诉他。”

“共和国卫队。”德内尔想起了祖父衣橱里的那套与拿破仑近卫龙骑兵一般无二的装束。

“没错,他这样一个勇士,竟然去波旁宫给议员们站岗去了。”忆及往事,贝当不由莞尔,“不过那也是你祖父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只是后来,我们才知道布朗热的用意:他想让你的祖父配合他的叛乱。但阿让是一个共和主义者,也不认为布朗热能成事,于是他立刻逮捕了布朗热的代表,并向议会告发了布朗热的阴谋。”

“为了防止被布朗热及其信徒一网打尽,议员们在通过宣布布朗热叛国的决议后便散去了。而阿让则坚定地履行了他的职责,他带领共和国卫队构筑工事,准备应对叛军冲击。但后面的事情我们都知道,那就是布朗热竟然连拼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得知议会宣布其为叛逆之后,竟直接逃亡去比利时,最后在他情人的坟墓前自杀了。”

“‘他活的和死的都像一个低级军官’。”

德内尔不由得想起了克列孟梭的辛辣评价,但贝当对布朗热的评价显然更低:“你也是个低级军官,他比你差得远呢。”

德内尔惭愧地笑笑。

“凭借忠诚和勇气,你的祖父便受到了议员们的欣赏,短短七年之内,他就从上尉做到了上校,那个时候我已经去了圣西尔任教,我的。96年底,他以旅长的身份重返突尼斯。没过多久,他的部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当时的二局局长皮卡尔中校。”

“啊……”德内尔明白自己的祖父卷入了什么麻烦。

“他没有按照总参的暗示,排挤这位巴黎来的花花公子,但也没有打听后者为什么受到排挤,因为他那时一门心思都在军事上。他真是一个杰出的军人,当别人都被75小炮的卓越性能冲昏头脑的时候,他却敏锐的意识到,速射炮将彻底淘汰骑兵,并将步兵冲击战术扫入历史的垃圾堆。而要对付这种速射炮,就只能用更强大的火力。

“他那时一直和我交流,这个彻头彻尾的进攻主义者希望在现代战争密集的火网中找到那个突破点,但最终也没有在推演中占到我的便宜。唉,不说这些了,总之,几年后,他又一次获得了晋升,成为了一名准将,同时也有了一个新的职位。”

德内尔也知道祖父的这段经历:“南中国远征军司令……是吗?”

“以及印支总督。”贝当继续说道,“他带着两个部下去了远东,总参希望他在联军进攻bJ之际,由越南出发继续北进,将我国在华势力范围扩张到广西甚至云南。而在联军内的华伦将军——尽管军衔比阿让更高,但他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但出乎意料的是,你的祖父抵达印支之后,竟开始暗中抵制出兵,这让总参大为恼火,他的远东之行便以赴bJ见证了《bJ议定书》的签订而草草结束。话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德内尔回答,“他什么都没说。”

“然后他就回国了,紧接着便公开声明支持德雷福斯争取彻底的清白。当时距离总统特赦德雷福斯已经接近一年,这场风波本已将近平静,他这么做就像是向火山口里丢了块重磅炸弹,一下子将他自己的政治生命炸了个粉身碎骨。

“他的做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在此之前,我知道只能算德雷福斯的同情者:也就是说,我不怀疑他会为德雷福斯的胜利而欣慰,但我不认为他会亲自下场为德雷福斯去争取正义——他并不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人,那样的人在和平时期也当不了将军。”

“啊……这和我印象中的祖父有所差异。”德内尔轻声说道,“他教育我要为公义挺身而出,不计得失。”

“看得出来他的教育很成功。”贝当吐槽道。

“呃……谢谢。”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圣西尔,我们在校门外的咖啡馆坐了坐,就像年轻时一样,但我发现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曾经的他诙谐、乐观,像一个快乐的骠骑兵,但那时的他沉静、缄默,倒像是个诗人了。离别时,他把自己的佩刀赠送给我。不久之后,我就听说了他退役的消息,这就是我所知道关于他的全部了。”

德内尔感激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同贝当告别:“谢谢您,将军,现在我没什么遗憾了。”

贝当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慈爱地为他整理了一番着装,然后亲自送他离开了司令部。在门外,一个上校看到贝当走出门,立刻丢掉手上的香烟敬礼:“司令官阁下!第190团向您致敬!”

“稍息,奥斯瓦尔德上校,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贝当拍了拍德内尔的肩膀。

“非常感谢!”奥斯瓦尔德上下打量了德内尔一番,然后开心地笑了,“小子,我们团可不是114团那样的弱旅,和我们一块作战你可有福了!放心,今天的事兄弟们都看在眼里,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谢谢,长官。”德内尔回答,“但114团也是一支英雄部队。”

奥斯瓦尔德显然不太赞同德内尔的说法,但出于礼貌也没有反驳。由于德内尔的壮举已经在部队中传开了,所以他在190团受到了更大的照顾,团长奥斯瓦尔德更是直接将团旗甩给了他。

“你的第一任务就是保卫我们的团旗。”他这样说,“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私自去和德国人直接作战,至于你那弟兄,他的任务就是保护你!”

德内尔无奈接受了奥斯瓦尔德的善意,后者十分满意,转身对着副团长说道:“通知部队开拔。”

“全团开拔!动起来动起来!”“打起精神!今晚就到军旗山了!”“那个全军嘉奖的好汉和咱们在一块,这会肯定让德国佬好看,也给咱们弄个嘉奖!”

这些激励的话在惨烈的战场面前显得有些空洞,不过这毕竟是1916年,经过两年的浴血奋战,法军上下虽不复开战肇始那般狂热,但韧性不减、能力更增,也无怪乎后人总结1916年为法军战斗力的最高峰了。

“给你。”

“谢谢。”德内尔从190团参谋米歇尔·布拉维手中接过一个崭新的钢盔。

“我们的军服颜色和战地环境差距好像太大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的。”德内尔回答道,“等咱们走到军旗山,衣服肯定跟泥巴一个颜色了。”

“他们说前线是地狱。”

“此话不假,不过于我而言——”德内尔看向了远处起伏的山岭,轻声引用着国歌中的一句:

“我们不羡慕侥幸偷生,愿与先烈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