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霸王!”
八百万离军之中,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看着那乌江之畔,身旁只余二十六骑,却仍敢口呼大楚,慨然冲锋的霸王,却也是不由赞叹出声。
“只可惜,大势已成,便是霸王,也不可挽天倾之即倒。
便由我来再挫这霸王声势,为齐王进军,再多出一分气力。”
说罢,道袍男子兀自走出中军。
而后一步踏出,便是径直凌云而上。
“子良道术,已然通玄。”
八百万离军的中军核心之处,除去方才那青云直上的道袍男子之外,便只剩下三人。
眼见道袍男子不着痕迹,甚至没有运转一丝法力,却做到了青云直上之飘逸。
中军三人其中一名身披轻甲的男子不由开口道:“若子良能够再进一步,说不得都无需八百兵马齐至,只凭其一人,就能够斗败霸王了。”
“齐王妄言了。”
中军三人之中,另一位儒雅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自从被加封齐王之后,这小子愈发的肆无忌惮。
如今霸王将死,还如此吹捧子良,可是很容易被君上忌惮的。
思衬了半晌,儒雅男子方才开口道:“霸王乃灭玄之人,承续了大玄气运,虽非命定真龙,却也有着王命在身。
这王命浩荡,除了将吞大玄国运而化龙的白龙一剑断身的离王之外,无人能斗败霸王,此乃天命。
子良能有如今修为,也是依仗天命在身,有我大离国运加持,犹如昔日太公封神,无往不利,全赖辅佐大易武王。”
轻甲男子自知失言,却亦未曾道歉,只是目光,望向了那位中军之中。
这八百万离军的绝对中央,是一赤色长袍,随意披身,举止颇有几分洒脱的男子。
此刻这赤袍男子正摆手道:“萧相无需如此,子良之能,通天彻地。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是本王所不能及也。
若不是他的道术通玄,加之齐王的用兵如仙,本王又怎能将天人降世的霸王逼到如此境地。
楚离争雄,四年有余,如今终要落幕。
诸君何不如静观无双霸王的大限将至?”
这一刻,赤袍男子是真的不计较这些,哪怕他其实心中早就对这位被他加封为齐王,享世袭之权,方才同意合力灭楚的兵仙有了芥蒂。
可这些芥蒂龌龊,与霸王之死比起来简直就是无足轻重。
那乌江之前持刀而立的身影,曾是他此生最大的梦魇。
楚国将门之后,生而神勇无双,力能扛鼎,身旁自有名将环绕,早有叔父打好基础,出道正逢王朝末世。
似乎一切早已注定,霸王合该是这个时代最闪耀的星辰,践行楚虽三户,亡玄必楚的谶言,顺理成章的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反观他呢,出身平平,文不成武不就,身旁不过一屠狗匠,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虽然比霸王早生二十余载,却正是大秦鼎盛之时。
两种环境长成的二人,性情也截然不同。
同看始帝出游,他只能发出羡慕的大丈夫当如是之感叹,而霸王,却可自信满满的道一句“彼可取而代之”。
如果不是胜王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将定鼎天下不过一朝的大玄王朝拉入末路,
他这个大玄亭长,也许就该浑浑噩噩的过此一生。
而霸王,无论有无胜王,都会在始帝死后,寻到合适之时机,揭竿而起。
届时,他大抵该是喜迎王师,从大玄亭长,变为大楚亭长,反正无论何朝何代,都离不开他们这些根植当地的吏。
但天下没有假如。
他就是听到了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就是生起了雄心。
他怒斩那蜕变为龙的白蛇,铸就了一柄帝剑赤霄。
正是此举,被路过的张子良认定真龙唯有真龙杀,他自有天命加身,乃是承袭大玄的天下之主。
而后,他以赤帝之子为名,聚集义军。
他走出了沛县,看到了九州。
正是因为他走出了沛县,他才知道,一个屠狗匠也能有上将之才,一个沛县功曹,也可调度百万粮草,决议百城政务。
原来,王侯将相,真的无种,原来,真有金鳞化龙,只是时机未至。
他先入关中,他聚拢贤才,兵仙韩重言也拜入了他的麾下。
他的身边,也有了名臣良将,他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关中王,无需将门之后,他就是初代之王。
他虽然没有在正年华适逢王朝末世,但他也等到了这一时间。
前半生的平淡,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如今,他的时候到了,这个时代,每个时代,从没有既定的主角,既如此,那主角为何不能是他?
大鹏一日同风起,时来天地皆同力。
当他一步步行到如今,他才恍然若觉。
他不仅从仰望星辰,做到了与那夺目星辰一般的霸王楚河离界,以争天下的汉王。
他甚至还做到了兵临乌江,逼杀霸王!
他不是天生注定的大楚霸王。
但他是逆命而来,穷极一切手段,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最后的离王殷季。
“拿酒来!”
这一刻,赤袍招展,殷季起身,他不想再去做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离王,他只想在此刻做回那个当初在沛县无忧的亭长。
小人得志又何妨,他从不以君子自居。
军中饮酒是大忌。
可若是那个饮酒之人是离王,那就没问题了。
很快,一坛美酒就呈了上来,殷季手持酒碗,看向远方。
谋圣张子良,踏空而临乌江之上,八百万兵众在兵仙的约束下,令行禁止,停下脚步。
而后张子良方才缓缓开口,目光望向霸王及其身后二十六骑。
“楚王!”
张子良负手而立,声传四野,百里回声。
“我大离国运已然于垓下之围后,便彻底吞西楚气运,潜龙升天,王朝之实已定。
王上早知你唯一生路在乎乌江,旨意直达东海龙宫之中,敕令东海老龙王,引乌江之水倒回天江。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王,你已然再无任何反叛之机。
此刻跪地降离,王上愿封你为汉侯,仍掌楚地。”
“哈哈哈哈!”
孤骑最先的霸王忍不住笑出了声:“张子良,本王其实一直很敬佩你。
敬佩你之本领,敬佩你当年博浪沙刺始帝的勇气。
可如今看来,你当不起本王的敬佩。
你在装什么傻?一本正经的,在替他说一些无人会信的话。
那殷季,你不知道他的性子?
本王降离,且不说他根本不是想让本王降离,不过是故作大度。
若是本王真的降了,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他还能睡得着觉吗?
怕不是每日茶饭不思,就想着如何找个由头,杀了本王吧!”
霸王只觉好笑,在八百万军前被斥故作大度的殷季,也在笑。
霸王太懂他了,就像他懂霸王因生而贵胄的自负一般,霸王也懂他因不敢行差踏错衍生的谨小慎微。
霸王降离,其实好处很多,不仅是他的大度,单单是霸王那传奇的半生经历,那注定载入史册的千古名声,都会部分加持于他身上,更显其得位其正,天命所归。
霸王都认他殷季为帝,天下何人不服?
但殷季不要这份压服传奇的千古名声。
因为他,输不起。
“这就是我们更本质的区别啊。
霸王,你输得起,因为你天生就有资本去输。
这些资本,够你输十次,百次。”
殷季心中感叹:“可越是这样,你反倒越没输过。
而我殷季,输不起,就是因为输不起。
我每一次都留着最后一手,最后一点家底,留着东山再起。
我输了百次,千次,却次次都能死灰复燃。
可结果呢,你一次大败,输的如今孤家寡人,而我,只赢一次,就一次大胜,便足以定鼎天下。
本王不会学你,不会给自己输的机会,我殷季,就是输不起。
但输不起的人,才能赢到最后。
也许斩尽杀绝,千古之后,还是会有人说,你霸王才是真英雄,而我殷季,不过是侥幸胜之。
呵,他们说的对啊,我自己都认为,能胜你,是侥幸,我不可能再复刻这份侥幸,那我又怎么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呢?
霸王,待你死后,本王定至你坟前,与你把酒言欢。
但今日。”
殷季起身,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喝出声:“传我军令,大楚霸王,不愿归降,本王不勉之。
以往悬赏,依旧有效,提楚王霸王头颅来者,封万户侯,赏万金。
再追加之,凡能斩最后二十六骑者,食邑五百户,赏百金,凡能除霸王四肢者,食邑三千户,封侯爵赏千金。”
一瞬之间,离军躁动,气血翻涌。
一位霸王,象征五尊侯位,其中还有一个万户侯。
二十六骑,也皆可得爵位。
谁不知,今日一战,必将载入史册,再加之封侯之赏,后辈蒙荫。
八百万众,无论为名为利,谁不争先恐后?
斩尽杀绝?
这一刻,八百万离军恨不得将霸王与身后二十六骑,挫骨扬灰!
“杀!”
这一刻,军心可用。
殷季不是名将,但他懂人心,知人性。
身为此战主帅,齐王韩重言定定的看了一眼殷季,最终,还是轻轻挥手,使大军再度出击。
比之方才更甚三分的滔天声浪,再度响起,这一次,大风吹拂而来,却仿佛带入了三秋肃杀之意。
“也罢,从垓下之围,到如今逼临乌江,其余之事不论,兵家之事,本就只是你我之争。
如今离王增我军心,彻底压塌天平。
霸王,你真的天命已绝了。
那就让本王,来彻底结束你的时代吧。”
韩重言踏步前行,亲自手持军旗,以他的地位,已然不在乎什么万户侯,千户侯的封赏,他要的,只是主阵之名罢了。
同为兵家之人,他怎么可能不想亲自指挥大军,胜不败霸王,来彻底奠定他的兵仙之名。
他想要的,是昭告后世,谁才是这个时代,兵家魁首。
若不是这一点执念,他未必会答应离王的请求。
不错,他没有真龙之命,可楚离相争,若无他韩重言,即便大离能胜之,也会国力大伤。
等大离能回过劲来,他韩重言早就根深蒂固,不可轻动了。
但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做一个权倾天下的异姓王。
为将者,只求战之胜负,不虑身后之事。
这一刻,连最谨慎的兵仙,都认为大局已定,敌手再无回天之力。
可果就如此吗?
“八百万众,临无水之乌江,有如平原的地形,缓缓推进,便是真神也要被碾碎。
如此阵势,还要下此重赏,由兵仙亲自掌阵。
还真是看的起本王啊。”
乌江之前,霸王哈哈大笑:“不过,本王本就当得起这重视。
兄弟们,本王知道,即便本王让你们走,你们也不可能独活。
那就让我们,一起战死于这乌江之畔。
想当初,八千子弟兵,雄赳赳,气昂昂,一并跨过乌江,那就一并葬于乌江旁。
可曾有人后悔?
“固所愿也!”
二十六骑齐声大喝,陆离虽然知晓自己乃是大离帝血,却到底还是为之心潮澎湃。
霸王满意一笑,忽的看向陆离,轻声道:“小离,你想让本王传你紫雷七击。
传你招式,自然无妨。
跟在本王的身后,来上一场二十六骑冲阵八百万兵马的狂举,本王自会施展紫雷七击。
彼时你我气血相连,依照紫雷第一击,气血继续向后推演,自然就能够明悟紫雷七击余下六击的运转路线。
但招式到底只是外物,最重要的,是招式之后的刀意。
紫雷刀法的刀意根本,是勇气,或者说,天下刀法,都讲一字曰勇。
无论是春雷暴殛的一往无前,还是怒雷撕天裂地的怒向天地出刀,都可归于一勇。
若有一腔孤勇,敢与天下为敌,敢尔天下皆敌,则紫雷刀法,方可绽放精义。
所以,你要彻底的将心神融入这一场绝响之战中。
或许,你也有机会体悟到不在紫雷七击之中,无法以紫雷第一击推演运转路线,其实也根本没有具体定式的。
紫雷第八击。”
这是霸王第二次提及紫雷第八击了。
陆离对这一式可能是霸王一生武道之结晶,极尽之后再度升华之后的杀招却也很有兴趣。
当即他彻底收敛心神,甚至在有【心神通明】把守己身的情况之下,开始选择接收原身的记忆。
唯有接收这份记忆,他才能够彻底的融入这个身份,去体悟霸王的道,在这一场回梦之中,将本该消失的紫雷七击,完整的复刻传承下去。
记忆碎片涌入,可有着【心神通明】镇压,陆离的自我意识没有为之动摇半分。
只是那一幕幕跟随霸王逐鹿天下的画面,却还是让他的心境为之更易,彻底的融入到了霸王二十六骑的战阵之中。
眼见陆离已然沉浸其中,霸王方才放声大笑,一纵身下乌骓,一马当先,一骑绝尘而去!
陆离等二十六骑,则紧随其后!
刹那之间,二十六骑的气血,居然与霸王的气血做到了完全相容,好似同根相生一般,没有一丝的桎梏。
霸王千古无二,不仅仅是气血武道修为千古无二,其在兵法之上的造诣,同样超绝。
兵家四脉,兵形势首尊霸王,其真正诠释了何为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当初彭城之战,霸王以三万骑,击溃大离五十六万大军,而未曾动用己身气血武道,便在于此也。
他无法像兵仙那样统帅八百万兵,可兵仙八百万,依旧只能令至部曲。
可他却能够做到名兵卒,皆是随心所动。
如今固然只剩下二十六骑,但霸王却依旧凭着这二十六骑,展露出了兵形势之威。
二十六骑冲锋,却好似一尊王者,率着他的千军万马,冲向了叛王。
八百万军在推进,而霸王所率的二十五大楚轻骑,在冲锋!
这看似是霸王孤勇之举与兵仙集众之道的对抗,却也代表着兵家的两座高峰。
“殷季!”
霸王手持长刀,怒喝出声:“你自诩真龙,占尽天地三合。
本王于垓下突围之后,却悟出一式新刀,向你请教,问你这八百万军中,最强手!”
“呵。”
中军之中,殷季无动于衷。
新刀?
能走到本王面前,再说这些吧!
“春雷暴殛!”
“天旋雷转!”
“沉雷地狱!”
“冬雷霹雳!”
“狂雷震九霄!”
“惊雷爆五岳!”
“怒雷,撕天裂地!”
霸王没有多言,怒吼着冲入大离八百万军中,手中紫雷刀,炸起滔天雷劲。
这一刻,他燃尽生命,极尽升华,将二十六骑灌注的气血,以自己的武道意志,加以增幅。
一瞬之间,便是紫雷七击。
如果说,他对灌婴之时所施展的紫雷七击,是在气机尽断之后,再度压榨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已然将生机断绝,必死无疑。
可必死无疑,却不是立时身死,霸王依靠他的武道意志,依旧可以立于世间。
但如今,他极尽升华,便是在将自己的武道意志都燃尽,只为换一口无双意气。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西楚霸王,怎能有苟延残喘,不可仗马持刀之时?
七道紫雷刀法,在八百万军中,竟都碾出了一条血肉之道。
可霸王的身形,没有停下。
紫雷七击,不是尽头。
七击之后,还有一刀。
“殷季,吾有一刀,可斩,真龙!”
“帝星飘摇,这怎么可能!”
天穹之上的张子良,于此刻勃然色变。
霸王燃烧生机,斩出的紫雷七击,没有出乎张子良的预料。
甚至于说,凡是熟知霸王本性之人,都知晓,这是霸王一定会做出的选择。
霸王即便落幕,也一定会落幕的惊天动地,名载史册。
就连韩重言,也愿意以霸王这样的结局。
他没有集结军阵,以八百万兵马气血,展露人道煌煌,镇杀霸王。
这样的收尾,固然更显他此时威势,可却于千古留下争议,不算他彻底的击败霸王。
故而,他任凭八百万军,皆抱取霸王头颅封侯之念,大军绞杀。
就是明摆着给霸王最后璀璨的机会,而后彻底终结。
但是被所有人都视为瓮中捉鳖的霸王,却给了他们一个大的惊喜。
首先察觉的,就是身为道门中人的张子良。
虽是青天白日,可是星辰一直都在天穹之上,只是被大日掩盖了光芒。
可紫微帝星,乃至众星之主,即便是大日之下,对道门高人来说,也是可以观测的。
当霸王的紫雷七击再生一气之时,张子良明显察觉到了,那颗已然属意殷季的帝星,在飘摇。
“韩重言!”
张子良压下震惊,对那手持令旗的齐王怒喝道:“快集合军势!”
帝星飘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霸王的新生一式,真的有可能会威胁到殷季的性命,帝星飘摇,是真有陨落之危。
可被张子良怒喝的韩重言却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斩出紫雷七击之后,霸王气血已尽。
便是武道意志再怎么超绝,却也不可能只凭武道意志,无双心气,就在八百万军中,把离王斩杀吧?
关键时刻,到底还是殷季有了决断,身为宿敌,他知晓霸王不会无的放矢。
再加之他本就不赞同韩重言不以犁庭扫穴之势袭杀霸王的做法。
只是毕竟韩重言为主将,令不二出,才没有插手。
如今连张子良这位谋圣都开口了,他当机立断,下令道:“齐王,速速凝聚军势!”
“是”
韩重言定定的看了一眼殷季,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令旗。
八百万军众,真正直属于他的,不足百万。
说到底,旗帜之上,还是以离为名,四方飘扬。
此时此刻,还想着要不要毫无争议的完胜霸王,对离军而言,毫无意义。
“吾掌兵伐,多多益善!”
韩重言的声音,缓缓响起。
而后,滚滚血气,自八百万军众之身升腾而起,几乎凝成实质,向中军冲来,一路之上,滴落不少血滴,砸落地上,直接入地三丈,化作深坑。
这血滴,可不是人身血滴,而是血气高度凝合。
战场之上的血肉长道之旁,所有的士卒那猩红的双眼,渐渐平静了下来。
气血壮而胆气壮。
但如今,他们的血气,被韩重言抽走。
那被殷季许以万户侯撩拨的心境,也平复下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所有士卒都知道,当韩重言出手之后,再高的封赏,也与他们无关了。
昔日离王拜韩重言为上将军,问其能统御多少人马。
韩重言答曰,多多益善。
要知道,即便是霸王,也只能统御三十万左右的军势。
当然,这是因为霸王修的乃是兵形势,他所统帅的兵马,可以做到一兵一卒,都随他心意而动,所有气血,皆受他操纵。
但韩重言所能统御的兵马,没有上限!
后世之人,都以为八百万兵磨杀霸王,便是兵仙的极限,也是后世兵家至高的追求。
可他们不知晓的是,韩重言并非只能统御八百万兵,而是离汉相争,所能调用的最大兵力,便是八百万兵罢了。
何为兵仙,便是如此,超凡脱俗,超越常理。
“项王!”
无边血气,滚滚而来,在天地四方,化作了四象神兽。
而后,四象神兽再度相合,化作了一条黄龙,黄龙长吟,缠绕于韩重言的身旁。
韩重言手持上将军之剑,剑锋所指,黄龙景从,指天天动,化地地裂!
而此刻,韩重言的剑锋,却直指霸王。
黄龙可使气血无尽凝化,虽只是等人之高,却反倒比之陆离于现世所见的八百里气血巨人质量更胜千百筹。
黄龙再加持于韩重言的剑锋之上,便可将其一身无尽凝化,如大抵厚重的气血转化为同层次同质量的各种杀法。
“或同等人马,本王即便凝聚军阵法相,也不能胜你。
但以多击少,本就是兵家真谛。
以少胜多,千古难有,究其为何以少博多,亦多因无奈之举。
如今,八百万众,万众一心,便是真正的神魔,也要避退。
本王不欺你,用出你的最强手吧。”
黄龙加身,韩重言缓声开口,滚滚声浪,当真有如从天穹垂落,亦如神人裁决,不容置疑。
江边的陆离都心头一沉,这剑锋所向,他甚至察觉到了江玄元手持帝剑之利。
可问题是,江玄元彼时可是已然臻至神魔之境,如今的霸王,却尚未勘破神魔之关,只凭那一式紫雷第八击,真的能够做到以凡伐仙吗?
陆离心头微沉,可处于威压针对中心的霸王,却不为所动,摇头笑道:“本王的这一刀,问八百万军中最强手。
韩重言,除去这八百万军势,只凭你自己,你还没这个资格。
诸位兄弟,且看好了。
本王如何破去他这法相!”
言罢,霸王手中长刀对天,闭上双眼。
竟于神罚一般的剑锋之下,轻轻伸了个懒腰。
而后,紫雷之上,电弧悉数隐没。
好似普普通通,一柄铁刀。
而后,这柄铁刀,被霸王递出,平平淡淡,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但就是这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一刀,递出之间,却让天地变色,乌云遮日。
张子良猛地抬头,天象,他居然,窥不见天象天机了!
这一刻,天象乱,而天机变。
滚滚乌云之中,开始发出雷声阵阵。
这是天地不容之劫雷。
霸王的这一刀,是不该存于世的一刀。
只要递出此刀,就该是天打雷劈!
“这!”
霸王的刀,递出之地,不过身前三尺。
可离霸王尚有距离,以八百万气血凝聚而成的黄龙之相,却猛然崩散。
黄龙崩散,滚滚血气,倒散而回。
韩重言身躯一震,手中之剑,再无方才那锋锐之意,指天画地之威。
此刻,韩重言目露惊色!
即便是霸王再强,这一刀也不可能斩破集合八百万众血气的军势法相。
如果霸王能做到这一点,他一人就可屠灭八百万众,又怎么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这一刀,斩的不是韩重言所聚拢的八百万气血,甚至不是韩重言的肉身。
斩向的,是玄而又玄的命格,气运,气机。
如果命格破碎,则人便是肉身尚存,也是无命中人,天地不容,劫难缠身。
所幸霸王的这一刀,只是轻轻拂过韩重言的命格,没有斩破,却短暂的,让韩重言的命格被压制。
命乃上限,运乃下限。
如何达到上限,需要气运,需要努力,可就算再努力,灌婴也不可能成为韩重言。
命格被压,韩重言也绝不可能在风云际会之下,走到兵仙之位。
那一刻,韩重言的兵法,境界,悉数一落千丈,那是因为他的上限被锁死在了灌婴一般。
自然不可能再统御这史无前例的八百万气血。
命乃天定,霸王居然刀可触命,自然天打雷劈,天地不容!
“八百万军最强手,原来,这最强,指的是命格。
离王真龙命格,不仅是八百万众最强,也是天下最强。”
张子良瞳孔收缩,第一时间察觉出了此刀之恐怖。
“这一刀,天打雷劈,以屠真龙。”
“虽然没有走至你的身前,但也一样了。”
外界如何,霸王一概不关心,他只是闭紧双眼,手中的刀,飘忽不定。
对这逆命一刀而言,距离之远近,无关紧要。
只要能够找到那人的命之线,而后递出此刀。
刀过线断,命格破碎,气运逸散,则此人,于命理之上,便将被抹去。
如果是韩重言之命格,被彻底破碎,其兵仙境界就会荡然无存,再也无法回返,甚至连灌婴那般,凝聚五千人的军势都是妄想。
毕竟灌婴的命格也已然不低了,乃至日后能够坐上汉相之位。
到时候,韩重言的命格,根本就无法统御他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士卒,都不可能。
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让所有跟随他的人,都离去。
换之以殷季,则其不可能再坐稳离军之主,乃至天下之主,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劫难,让其失位。
甚至连做回当初,十里之长的亭长都不可能,因为他没有命格,无法统御一地。
甚至于,会被劫难缠身,直到其身与命俱灭。
这就是命格,命有其桎梏,或可改命,但不可无命。
“韩重言,你是要坐观本王身死吗!”
这一刻,殷季汗毛耸立,他指使齐王,要让他再度凝聚军势法相,斩杀项羽。
可韩重言却是一脸无奈,虽然只是命格短暂被压,但是如今他被军势反噬,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回复。
再度凝聚军势法相,却是不可能了。
当然,无论他有多少理由,在殷季的心中,芥蒂已经埋下,韩重言也无心解释,只是望着殷季,心头酸涩。
这一刀出,他再也不敢说完胜霸王了。
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霸王依旧做成了千古无二之事。
“速速袭杀项王!”
张子良瞳孔猛地收缩,没有像殷季那样做无用之事,而是当机立断,指挥将士,取下霸王人头。
可,别忘了,霸王的身旁,还有二十六骑。
“王上没有让我等失望。
天命在离,那就绝离之天命!
何等壮哉,此乃向天命出刀,畅快,畅快!”
这一刻,二十五骑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那滚滚的雷霆,没有吓到他们,反倒是激励。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与天为敌啊。
不是谁都能有这种机会的。
相比之下,不就是多出数十万倍的士兵吗?
那算什么,又不是要把他们覆灭,要的是给自己的王上争取时间。
反观离军,本来八百万军众凝结军势,来针对一个已然气机断绝的霸王,就已经够丢人的了。
结果这八百万气血所凝聚的黄龙,还被一击即溃。
如今的士气,已然足够低落。
此消彼长之下,虽然二十六骑比之八百万兵众不过沧海一粟。
可气机相连之下,二十六骑将殷季围成一圈,相互支撑,面对并不可能真的堆叠而上的里军,居然将此地化作了一个小的绞肉场。
八百万众,愣是无法短时间内突破防线。
“这。”
天穹之上的张子良有些牙疼了,可是他又不可能亲自去斩霸王。
如今的霸王,刀锋已然触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近身,让其递出那一刀,说不得就把自己的命格斩碎了。
谁敢去赌?
张子良也不想,尤其是他还是一个修道之人,道在天地之间,无命之人不容于天,还怎么修道。
“好,好的很哪。”
殷季牙都要咬碎了,心中已然有了种子,却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处绞肉机,盼望着能够在霸王寻到他的命线之前,能够将其碾碎。
可惜,先睁开眼睛的,是霸王。
“找到了。”
霸王的气机已经微弱至极,他的身前,也只剩下最后四名浴血奋战的轻骑,其中,就有陆离。
到底现世之中,已然走到了五境之下极巅的一步,还学会了霸王的紫雷七击,被这些袍泽视作霸王传人,竭力相护。
所以,最终反倒是陆离,坚持到了最后。
霸王徐徐睁开双眼,眼中的重瞳转动,借助这一双重瞳,他终于在命运的世界之中,寻到了殷季的命线。
“离王不能身死!”
这一刻,天穹之上的张子良终于下定了决心,看着霸王那转动的重瞳,他也终于找到了破局之法。
“这一式刀法,需要重瞳来定位吗?”
张子良咬紧牙关,落下云端,狠狠地向着地上一锤。
大地之上,一具人偶猛然升起。
祭偶灭灵,这是张子良曾在现世用出过的道法。
可如今的土质人偶,想要将霸王的意志个蚕食,却需要漫长的时间。
张子良等不了,那就只能用另一种办法,来加速道法的成型。
“以我之眼,换霸王之眼!”
张子良颤抖着将一只手,伸向自己的眼眶,另一只手,则去挖土质人偶的双眼。
这一刻,张子良突然有些明悟。
“楚离相争,乃是霸王的人劫。
而我自诩计定大离,功行圆满,却也因此触碰到了神魔之境,则我之人劫,也已然成型。
霸王,就是我的人劫。
无人能度人劫,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张子良长叹一声,他知晓,自己若此刻离去,则人劫便可躲过。
可他不能。
天下需要一个新生的王朝,人间需要一个新生的王朝。
心头凄然之间,张子良终究还是将手戳入了自己的双眼。
为定天下,张子良生有窥道之目,却弃道从术。
如今,他由术转道,便要功成,却再度将道毁去。
此刻,张子良心中一片凄然,却毫不后悔。
“为天下苍生计!”
祭偶灭灵之下,霸王徐徐睁开的重瞳所见到的世间,猛地化作了空洞一片。
可偏偏,霸王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容。
“张子良,你到底是没有算到本王之所愿也。”
同样视线逐渐化作虚无的张子良却也在此刻眼神猛地收缩,在窥道之目最后的一刹那,他看到了霸王失去重瞳之目后,更本质之处,一道徐徐升腾而起的权柄。
“那是,九天之上的神魔权柄?
糟了,糟了,霸王真的是神魔降世,之前没有被权柄神化,是因为有着人道重瞳镇压。
如今重瞳失落,那尊神魔,怕是要在霸王的身躯之中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