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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

头顶烟花绚烂灼眼。

身侧下属投来的视线更是火热。

但唐今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外物了。

虽然她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她刚刚什么都没说,她现在真的很忙很忙的样子。

但实际上城墙之上一无所有唯余刮面冷风,她除了能迎着这嗖嗖直吹的冷风眨巴眨巴眼睛外,也是真没什么事能忙。

想忙,但真的忙不起来。

只能僵硬地仰着脖子,眸子里倒映一朵朵绚丽烟花,瞳孔里却转着蚊香。

她也不想这般呆傻。

可耳边那道仿佛破涕而笑般响起的轻哑嗓音,却让她不得不继续这种看起来傻呆呆的行为。

“老师。”轻轻的,如淌过心尖的柔柔泉水,夹带一分伤心的沙哑,但扬起的尾音透出异常缱绻的缠绵。

像是那春日里头桃花开放,风一吹过,纷纷粉瓣围拢而来,柔和又大胆地拂过耳畔。

那皙白的耳尖便顿时红得发光。

“老师。”

“老师。”

尽管唐今没有回他任何话,就好似刚刚压根没有跟他道那一声“新年快乐”般,耳边的呼喊却还是一声声,轻轻绵绵,不曾断绝。

城上寒风吹得四肢僵冷,却吹不散双颊热意。

直到天上烟火燃尽,唐今回了府,人躺到床榻上了,也还是能听见那一声声叫人静不下心来的“老师”。

侍从吹了灯,静静退了下去,唐今也翻过身,背对那“镜头”闭上了眼。

可声音还是就在耳边。

“老师,晚安。”

轻轻的,那样扰人。

唐今一把拽过软枕,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不知过去多久,才听见那软枕里头传来一声闷闷的,别扭至极的:

“晚安。”

……

新的一年,唐今在给手底下人放了几天假后便又重新忙了起来。

她忙着传播舆论继续搅浑天下士人心中的水,忙着处理手下四州遗留下来一大堆的问题。

她忙着整肃已有的军队提高士兵基本素质,又忙着招揽更多的兵。

她忙着赚钱,忙着开荒,忙着和百姓们一起准备今年的春耕。

她忙得压根没有时间去回应某人的告白。

……好吧,倒也没有忙到这种程度。

她确实很忙,但一个回应而已,好或者不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但她却还是一反常态地拖着,回避着。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卫琢来找她时,即便她有空给他上课,在课上也绝口不提那次告白的事。

卫琢也配合的没有多问。

像是在等她。

唯一让唐今庆幸的是,她与卫琢所经历的时间并不相同。

卫琢每一日都在见她,而她通常要隔上好几日才会再听见他的声音。

这给了她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拖延。

……

其实卫琢并没有那么淡定,可以每一日都心平气和地与没有回应自己告白的老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继续上课。

其实他很慌,很乱,心脏像是被细小如发丝的线紧紧缠绕,吊在高空晃啊晃啊,落不到实处,空空荡荡不安。

偶尔那细线勒紧了,心口还会一阵一阵地泛酸,发涩,细细密密地疼。

他没有想到老师会像这样选择不回应他的告白。

其实按照他预想的,老师大概率会被他的告白吓一跳,然后很快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毕竟他和老师……不过是在这样一个古怪的直播间里相遇、聊天……

老师甚至都没有真正地见过他。

拒绝他的告白是理所当然的事。

接受?

那不过是他生出的妄想。

可老师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直接拒绝他。

老师也没有接受,而是这样一反常态地拖着,选择不回应这个问题。

这太过反常的表现让他所有准备好的情绪全都归为迷茫。

……他当然想过,要不要直接开口追问唐今到底是怎样的想法,追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拖着。

可是他又看见了。

直播开启时,如果他不出声提醒,老师是不知道他来了的。

那天,大概是告白后的第三天,他已经快要克制不住追问老师的念头了,可是他点进直播间里,又看见了。

看见一贯随心所欲仿佛没什么事能叫她感到烦忧的老师,颓废地趴在书桌上。

面前堆着一摞摞刚批阅完的公文。

还有一张被反扣在书桌上的画。

那画的正面画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估计少年也压根不在意。

因为她此刻正拿着那吸饱了墨汁的毛笔,在那画卷的背面胡乱涂抹着。

“坏卫琢……”

她嘀嘀咕咕地,在那幅画的背后画下了一颗黑色的兔脑袋。

还在旁边写。

坏卫琢。

拂乱师心。

“心”字落笔,她便蓦然捂住了眼睛,哀嚎一声颓丧着眉眼将刚刚才写下的那几个字还有那一颗漆黑兔头全部抹去。

最后将笔一抛,去马厩里牵出赤嫖马,绕着钱州城跑了三圈。

眉间的躁意这才消退几分。

但城中任何一人都瞧得出来她今日很是困扰于某事。

姚双来问她在烦忧些什么,她倒也没撒谎,直说有一朋友向她表明情意。

姚双并没有将这事当作她往日胡闹的那些小事微笑敷衍,而是认真询问:“那将军是如何想的?”

少年垂眸,很快又抬起眸子:“我欲拒绝。”

“那为何烦忧?”

“我不愿失去这一友人。”

“拒绝后亦可为友。”

“……”

“将军,这不像你。”姚双眼眸澄明,已然看穿唐今的反常。

徘徊不定,犹豫不决,这实不像她。

友人向她告白,她若对对方有意,一定是兴高采烈地接受,说不得还要敲锣打鼓叫天底下人都知道她好事将近。

而若是对对方无意,她也定不会因着什么害怕失去这一友人而优柔寡断迟迟不给回应,相反,若是无意,她更是会直截了当地拒绝,以免这么拖着,扰误了对方情意。

可她今日确实如此犹疑。

甚至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拒绝对方。

那她究竟在犹豫些什么呢?

姚双没能从少年的口中问出答案,只把少年问得自个生闷气去了。

——她是知晓自己为何迟疑的。

只是那个迟疑的理由,她无法说与旁人听。

卫琢也不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

但他也不打算再问老师要答案了。

一来,他已经以这种方式听见了老师的答案——老师决定拒绝他。

二来,他看见了老师因为这件事而烦恼忧心的样子。

他不希望这样。

他不希望让老师烦心。

要是他没有跟老师告白就好了。他忍不住想。

但现在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了。

他就只能等。

他不知道老师迟迟不回应的理由具体是什么,也不敢跟老师说直接拒绝他就好,就只能等。

等到老师想好了,准备好了,再亲耳听老师说:

我无意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