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的官道上腾起遮天蔽日的尘雾。
细沙被民夫的荆条扫帚卷上半空,在残月微光中织成一张黄色巨网。
秦琼立马于虎贲军阵前,五千精骑作为先头部队,他们的马槊早已裹上熟牛皮套。
槊头红缨在晨雾中沉沉下垂,恰似洛水渡口悬着的千盏血灯。
他身后二十里烟尘如黄色巨蟒,顺着洛水风向直扑东方。
那里横亘着距洛阳仅四百余里的瓦岗寨,其险峻的山势如同一柄匕首,正抵在东都咽喉处。
“将军,影卫传来密报。”
亲卫校尉的声音裹着寒意,将一枚蜡丸递到秦琼掌心。
“瓦岗斥候已在邙山垭口出现。”
秦琼捏碎蜡丸,细细一看。
微微笑道:“鱼来了,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上钩了。”
四百里的距离,对轻骑而言不过三日急行。
这也是裴元峥为何要在洛阳城外就扬起二十里烟尘的原因。
如此短的距离,瓦岗寨的存在本就是对东都的公然挑衅。
更何况那贯穿城墙的金矿脉,是何等诱人。
秦琼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邙山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那道横亘在洛阳与瓦岗之间的天然屏障,此刻已经布满影卫的探子。
“传我将令!”
秦琼突然扯下虎头錾金枪的熟牛皮套,暗红缨穗在风中猛地炸开。
“大军沿着官道,继续前行,这声势必须给我搞的热闹一点!”
“五千精骑弃官道,从洛水浅滩抄近路!记住,马掌裹布,过滩时不许溅起水花”
“瓦岗寨的守军,可不会给我们慢悠悠行军的时间。”
洛水的晨雾突然翻涌起来,五千虎贲军如黑色游蛇滑入冰冷的河水。
秦琼策马走在最前,马蹄踏碎薄冰。
蹚过三里宽的浅滩时,谁都没有说话 。
他们知道,这四百里的距离不仅是地理上的对峙,更是洛阳与瓦岗之间的生死博弈。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霭,秦琼回望洛阳方向,那二十里烟尘仍在官道上翻腾。
恰似裴元峥非要拔掉这颗眼中钉的急迫心火,正借着洛水风向,灼烧着四百里外的瓦岗寨城墙。
“全力加速!”
五千精骑如离弦之箭,沿着洛水南岸疾驰。
第一天的行程在紧张的戒备中度过,沿途皆是影卫暗桩传递的平安信号。
夜幕降临时,大军在一处干涸的河道扎营。
士兵们用布条缠住马蹄,连生火都只用潮湿的枯木,生怕烟火暴露行踪。
秦琼手持令旗巡视营地,月光下,他看见士兵们擦拭马槊的动作轻而稳。
熟牛皮套尚未取下,却已将槊头磨得锋芒毕露。
第二天破晓,马蹄声再次响起。
行至晌午,前方地势渐窄,两侧山壁如刀削般耸立,形成天然隘口 。
此处正是影卫密报中的 “苍狼峡”。
秦琼突然抬手示意,五千精骑立刻化作无声的黑影,贴着岩壁缓缓前行。
他眯起眼睛,望着山巅摇曳的枯草,那里本该有鹰隼盘旋,此刻却寂静得反常。
“将军!左侧山腰有异动!”
亲卫校尉话音未落,数十支箭矢破空而来。
秦琼侧身挥枪,红缨卷落三支利箭,其余则被前排士兵的盾牌挡住。
“果然有伏兵!”
他冷笑一声,转头下令:“二队迂回包抄,三队用弩箭压制!”
虎贲军训练有素,瞬间分成数支小队。
二队骑兵卸下马鞍上的钩索,如壁虎般攀上山壁。
三队则取出特制的弩箭,箭矢裹着桐油,朝着山腰的灌木丛射去。
顿时,苍狼峡内火光冲天,瓦岗军的惊呼声混着燃烧的草木声传来。
秦琼趁机率领主力冲锋,虎头錾金枪挑开敌军布设的绊马索。
槊头所指之处,瓦岗军的鹿角桩纷纷断裂。
这一战不过半个时辰便结束。
秦琼踩着瓦岗军斥候的尸体,从其怀中搜出半张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西城门的布防。
其身后的徐茂公上前一瞧,与秦琼相视一笑。
“出来埋伏的部队竟然随身带着城门布防图,还真是有趣。”
徐茂公摇着羽扇踱步上前,扇面扫过尸体时惊起几只绿头苍蝇。
秦琼闻言勾起嘴角,双锏相击震落刃上血渍.
“当年我与单二哥在瓦岗练兵,西城门的每块城砖都被我们踹过三遍。”
他猛地扯下地图一角,残片在空中翻卷如血色蝴蝶.
“这图上标注的暗门,分明是三年前就被填平的旧工事。”
暮色中的峡谷突然响起悠长的狼嚎,虎贲军战马不安地刨动蹄子。
徐茂公忽然压低声音:“叔宝,李密既然故意送假图,恐怕实际情况应该是......”
秦琼眺望瓦岗的方向,“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这西城门定是有埋伏。”
“李密很可能就把精锐都藏在西城门,就等我们撞进陷阱。”
徐茂公的羽扇重重敲在岩壁上,惊落几片焦黑的树皮。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料到我们会识破假图,故意将计就计。”
他靠近秦琼,小声说道:“若真是如此,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
秦琼连连点头,而后突然跃上马来,战马长嘶着踏碎满地余晖。
“传令全军,今夜子时前抵达瓦岗西坡前哨寨!让李密看看,究竟是谁在算计谁!”
夜色如墨。
虎贲军衔枚疾进,马蹄裹着的棉布渐渐被露水浸透。
当时间到了三更之时,虎贲军已悄然抵达西坡。
瓦岗前哨寨的灯火在五里外明明灭灭。
为保证瓦岗寨的安全,当初就是秦琼提议,在瓦岗四面都建造一座前哨寨。
没想到今日却也是他需要率兵攻寨,也算是命运弄人。
“叔宝,这寨子你最熟悉。怎么样,有把握吗?”
徐茂公驱马上前,认真地问道。
“这寨门是竹片混着铁砂夯筑的。”
“外层是碗口粗的毛竹劈成竹片,中间夹着煮沸的铁砂,冷却后比夯土墙还硬。”
秦琼苦笑道。
“而且当时我们还在寨门前的滩涂下埋了三尺深的竹制拒马,每根竹钉都用生漆煮过,尖端都泛着墨绿色的毒光 。”
“这么说,有难度?”
“没难度!”
秦琼脸色一正,我当时能建了它,就也能破了它!
说着,他举起火把晃了三晃。
对岸的芦苇丛中,影卫暗桩立刻回以三道火光。
那是瓦岗前哨寨正在换防的信号。
“好机会!”
秦琼猛地挥旗,大喝一声:“全军随我冲杀,拿下前哨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