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远突然挑开一切顾虑的发问,打的季寿寿猝不及防。
“世界公平吗?”
这个问题季寿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于袁远而言,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公平的,他所有的经历是因为游戏设置本身就是如此。
他必须是一个成长艰难的小明星,他成长的路上必须要经历诽谤、辱骂,他注定会被前辈和艺人所针对。
而他一切的选择皆不由自己。
在游戏设置的诸多考验和诱惑中,他会被一些玩家肆意轻贱,也会被一些人引导正确选择。
这对袁远来说不公平。
正是因为不公平,所以季寿寿没法回答。
袁远似乎也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自顾自道:“现在我只是想自己做选择,但是有人要来干涉。”
“你是其他世界派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如果你要阻止我,我会记得你的好,却不会手软。”
季寿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些事情对于袁远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就比如现在脑海中跳出的提示音
【游戏人物脱离掌控,请于游戏世界时间一个月内消除人物。】
系统声音都颤抖了:“寿寿,上面说的消除……指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想办法杀死他……”
这只是个游戏世界的人物?不,对于季寿寿来说这一切太真实了,袁远就是他身边的活生生的人。
他做不到。
【若无法消除,宿主将受到惩罚。】
罚什么,季寿寿都做不到。
“小远,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你既然能选择自己的生活,就按照自己想的方法过吧。”季寿寿起身,打算离开。
“其实我们都没选择,没什么公平,我的世界对我也不公平。我不会干涉你。”
说完季寿寿就离开了。
季寿寿想,自己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年纪轻轻就死掉了,让家里人跟着难过,这些事他能选择吗?
他一次次的完成任务,一次次的失去所有的记忆,等他从这里游戏任务世界离开,他又会忘记,这些事他能选择吗?
都不公平,那就让袁远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吧。
……
从袁远家里出来,季寿寿没有立刻回家,今天这天聊的他烦躁非常,尤其今天季母也回来了。
一想到回家后要面对那个行事奇怪的妈妈和缺少沟通的爸爸,季寿寿更烦了。
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季寿寿把长头发尽数挽在帽子里。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季寿寿轻轻把口罩往下拉了一点,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小长椅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他总算能在这儿透口气。
目光跨越半个广场,季寿寿看着马路上的行人,大多数是一家三口,带着孩子。
周末,都出来散心了。
可他们的生活呢?是不是也是游戏的代码里写好的,他们却完全察觉不到,按部就班地过着。
那景实呢?何司呢?
季寿寿越想越觉得委屈,替袁远,替自己,替被写好了人生轨迹的所有人。
马路上的形形色色逐渐模糊,季寿寿眼圈发热,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像以前一样闹脾气,任性的哭一哭了。
眼睛努力地睁大,季寿寿不敢眨眼睛,万一被人拍到,恐怕第二天的热搜又变成了他当街痛哭。
手机“叮叮”的响了好几声,季寿寿才缓缓地把手机掏出来。
景实、何司、妈妈,都给他发了消息。
尤其是季母。
自打季寿寿不再在她面前隐藏假装后,季母对他的态度逐渐严苛。
【家里人都回来了,你给我快点回。】
季寿寿从不知道原来刚来的时候见到的那样温和的妈妈,也有这么一面。
依次回复了三个人的消息,让景实和何司放心,告诉了妈妈马上回。
季寿寿叫了公司的车来送自己回去。
一直到家门口,季寿寿才摘下了口罩。
景实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见他回来,神情才放松一些:“处理的还好吗?辛苦了。”
“他有什么辛苦的!”季母有些尖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都是我平时骄纵坏了!竟然全然不知该怎么和人相处,把握距离!”
而在这件事上,季父显然适合自己的妻子持同样的看法。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去混什么娱乐圈,好好的跟着你哥哥学一学怎么接手家里的生意。”
“天天说着要打拼自己的事业,走自己的爱好,被发出的消息还不够丢人的!”
季寿寿从进家门开始到坐在餐桌前,在这个世界里的爸爸妈妈没有人来问一问事情的具体经过,只是在一味地责备。
但难得,季寿寿心里倒是很平静,可景实做不到。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是被有心人利用的,现在事情已经解决澄清了,而且小寿把事情处理的很好!”景实真心的心疼季寿寿。
以前父亲也经常出言责备,那时候景实一般懒得去管,现在才真切的体会到,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季寿寿要面对的压力有多大。
“能被人利用,就是他还不够成熟!”季父似乎更不满意景实和他顶嘴。
在三人激烈的言辞中,季寿寿声音倒显得尤为平静:“嗯,我知道了,我错了。”
“能先吃饭吗?”
季母语气严厉:“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一点长进和反思也没有,这么不当回事儿,就别吃饭了!”
听到这话,景实刚要反驳,就看到季寿寿一言不发,起身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
季父还在旁边接了一句:“这些年你太溺爱寿寿,早些这么管着,就不会走到这步。”
景实还想解释,还想和季父季母说明情况,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再解释又能如何呢?毕竟他们家在意的根本就不是事情的经过,只是觉得这些事让他们面子上难看了。
季寿寿在这些事里受到的委屈,听到的辱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上了污点。
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不够把季寿寿护住,他要更加努力,才能让季寿寿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要让别人再也不能辱骂欺负他的寿寿。
……
楼上重重的关门声又惹得季父季母一阵责备。
回到房间,季寿寿把自己扔在大床上,盯着灰白色的天花板,压抑的他呼吸都是痛的。
手机“滴滴”的响了两声,季寿寿动作缓慢的捞过手机,是关键
【祝导发了你的广告宣传照,记得转发,宝贝。】
面无表情的打开软件,按照关键说的那样转发了祝导的宣传,配文“感谢bL,请大家多多关注~”
他的动态更新后,第一时间就多了许多的评论留言
【美!!!战损人鱼啊!快给姨姨抱抱!】
【救命……我的天呐,这是建模吧!太美了!!!】
【能看的出,最近季寿寿的资源很好,应该元气十足,感觉要大火!】
……
“元气十足”,季寿寿无力的把手放下,搭在床边,他的生活和大家看到的,一点也不一样。
“滴滴”,手机再次响起,是电话,想来是关键。
季寿寿把头埋在枕头里,也没看联系人,接起了电话。
“我转发过了。”季寿寿现在一点也不想处理工作的事,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嗯?我看到你转发的了,很好看。”电话那边不是关键的声音,是何司。
季寿寿恍然:“啊,是你啊,我以为关键呢。”
“应该才到家吧,吃完饭了吗?怎么就开始忙工作了。”何司听得出季寿寿声音里的疲惫,但没有追问。
这是第一个关心他有没有吃饭的人。
录制了一天的节目,虽说是美食节目,但毕竟是面对镜头,他早就饿了。
又饿着肚子和袁远聊天,被安排了如此可怕的任务,回家来还要挨骂……
现在何司平淡的关心,一下把季寿寿的委屈翻了起来。
眼眶发热,季寿寿不想说谎装坚强:“没吃,饿了,不给我饭吃。”
“嗯,能出来吗?二十分钟内到你家门口,带你吃饭。”何司想,要是出不来,他就把人抢出来。
“嗯,二十分钟,后门见。”
何司没有问为什么是在后门,只说了“好”。
季寿寿没回话,也没挂掉电话。
电话那边的何司像是也忘了这件事一般,没挂电话。
季寿寿侧身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床上,靠近耳边,能从听筒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概是何司正在穿外套出门。
过不了一分钟,季寿寿听到“滴”的车子解锁声。
这样的声音让他安心。
……
大厅里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景实抬头看了看楼上紧闭的房门。
他的季寿寿还没吃饭,厨房里的饭也被季母倒了。
景实从冰箱拿出混沌和虾,烧了水,给季寿寿做饭。
最多半年,他一定可以带着季寿寿完全脱离这个让人压抑的家。
……
不到二十分钟,十几分钟后,季寿寿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准备准备后门见吧?我一分钟之内就到了。”
原来何司知道自己一直在听着。
“嗯,我马上。”
季寿寿下楼的时候,客厅里这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厨房的灯还亮着,季寿寿不想管是谁在里面。
见不用面对这一家人,季寿寿松了一口气,绕过正门,往后门出去。
季寿寿从后门出去的时候,何司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季寿寿仍然是鸭舌帽、口罩的全副武装,即便现在是在他家的私人区域内,他仍然没有松懈精神。
要是再出一遍那样的事,家里肯定要炸开了。
何司帮他打开车门,也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
“先喝点,马上就吃饭。”何司递过来一瓶奶。
季寿寿伸手接过来才发现,还是温热的。
一路无言,等车子再次停下,是在一幢私人小别墅门口。
“这是我平时自己住的地方,刚刚已经让人把饭送过来了。”何司拉开车门,把人扶出来,摘下季寿寿的口罩
“哎!等等……”季寿寿没来得及伸手阻拦。
“放心,旁边不会有人拍到的,带着口罩帽子多不舒服,怎么放松怎么来。”何司像是知道他心里的顾虑,保证到。
何司的话在季寿寿听来,总有几分更高的可信度。
房子是指纹锁,何司开了门,让季寿寿进去。
季寿寿正在门口有些局促,他没有什么到别人家做客的经验,尤其是这么豪华的地方。
“想换鞋的话,有拖鞋,不想换就直接进,洗手,先吃饭。”何司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明显比他自己的小了几号,像是特意准备的。
季寿寿换下了拖鞋,听话的洗手吃饭。
饭桌下是一块保温板,桌上的饭菜眼看着也是刚送来不久的,冒着腾腾的热气,汤汁清亮,季寿寿忍不住小小的吞咽了下口水。
虾、羊排、嫩豆腐、烤肉、菜心和百合莲子汤。
基本上都是季寿寿很爱吃的。
一小碗晶莹剔透的米饭,软硬适中。
何司应当是已经吃过了饭的,所以没有给自己准备饭,但也陪着季寿寿吃了两口菜。
其余的时候几乎都在帮季寿寿剥虾。
这顿饭没有了家里人时时刻刻的责备和唠叨,也无需在任何人面前伪装掩饰,可以说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为轻松享受的一顿饭。
肚子饿了的季寿寿吃的挺急,也不想说话,直到一碗米饭下了肚,他才发觉,一整顿饭他竟然都没有和何司说一句话。
后知后觉的季寿寿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菜很好吃……”
“嗯,累了就沙发上坐会儿,不用说话解释。”何司伸手把季寿寿看着自己的眼睛遮住,“眼睛里写了,委屈。”
干燥温暖的掌心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微微的黑暗给了季寿寿十足的安全感。
忍了这么久,突然季寿寿就忍不住了。
伸出双手,按在何司的手背上,让何司的掌心完全贴合在自己的双眼上,眼泪失控的涌出。
从最开始无声的眼泪,到咬着嘴唇克制的哭泣只用了一分钟……
何司不追问,不安抚,只保持着用手盖住季寿寿眼睛的姿势,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悲伤和委屈。
他想,季寿寿在他这里,不要元气满满,不用强作开心,他只要不受委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