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寿寿没有和何司做到最后。
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这件事，何司只照顾着他洗了澡，把他抱到沙发上。
“饿了没？庆功宴这种场合应该是吃不饱的。”何司像拍着小朋友一般，把季寿寿揽在怀里轻轻拍着。
“饿了，我想吃你包的馄饨，吃完之后想回家睡觉。”季寿寿猫儿似的窝在何司的怀里，乖的不像话。
听到“回家”，何司手下的动作稍停。
季寿寿主动解释：“这些事我总要面对。”
“嗯，等你说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何司没劝，“以后这些事和我们都没关系了。”
“好。”季寿寿答应。
吃了饭，季寿寿没让何司送他，在这种时候何司什么都依着季寿寿。
季寿寿没有回家，之前景实给了他两套房子，他都没怎么来过，要走的时候选择在这儿，再合适不过了。
系统有点难过：“宝……真的准备好了吗？”
外来的任务者，想要脱离世界，必须依靠在世界内的死亡，而这次，季寿寿选择自我了结。
其实在系统的帮助下，他会屏蔽掉大部分的痛苦和生命消逝的不适感。
但是对死亡的恐惧是无法利用系统消除的。
所以季寿寿即便是知道了过程不会有任何的难受，这也是一项难以下定决心的事。
季寿寿选择服药，被系统屏蔽了身体的痛苦后，这应该是最容易接受的离开方式。
而且他知道，自己很久没回去，何司一定会来找他，他并不想让何司再看到他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地鲜血，或面目狰狞。
一整瓶药配着一瓶矿泉水，季寿寿没再犹豫，吞下了肚。
即便没有痛苦，季寿寿仍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就像他离开现实世界的时候那样。
两个世界的感觉，莫名的在这一刻重合，不知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离别的感慨，季寿寿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与此同时，袁远脑海中莫名想起一道声音：“人物提取，请确认身份。”
看着自己的身份介绍，袁远没有丝毫犹豫点击的确认。
……
何司正在厨房煲汤，季寿寿回家不管结果，过程一定是让人烦心的，他想季寿寿回来就能吃饭休息。
最多一个月，他会把这些事情梳理出来找好证据，他会把所有的流言蜚语清除干净。
看时间差不多了，何司把火调大一点，汤再煮一滚，就能关小火去做奶糕。
大概是今天放水量没有掌握好，大火一煮，透过锅盖的边缘沸腾的水溢了出来，滴落在灶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伸手把火关小，何司心跳的难受。
眼前跳动的火苗似乎都出现了重影，莫名的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在心里升起。
拿过手机，何司拨出了季寿寿的电话。
等待接听的每一秒钟，都让何司心中慌乱加深一分。
没有人接。
何司没有一分的犹豫，直接拨通了景实的电话。
“喂？”景实有些吃惊，自从事情曝出来之后，何司没有联系过他，现在打来电话怕不是寿寿有什么事，“是小寿有什么问题吗？”
一听这话，何司握着手机的手用力了两分：“什么？他没回家吗？”
……
马路上，一辆车飞速驶过，何司开着车，一句话也不说。
景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给他过两套住处，只是我现在没有钥匙。”
电梯一打开，何司就冲了出去，敲了两下门，没人应。
“可能不在。”景实打算再联系一下季寿寿。
可不知道为何，何司就是觉得这里不对。
抬脚狠狠的踹门，不过两三下，门锁变形，“嘭”的一声，大门弹开。
何司冲了进去，景实紧跟其后。
卧室的房门打开，两人赫然站在门口，再也无法往前进入一步……
浅色的床单上安静的躺着一个人。
季寿寿。
他一向顺滑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搭在枕头上，双手自然的放在身体两边微微握拳。
白皙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些泪痕和潮湿。
就像睡着了一般，可却无半点血色。
……
从医院出来，何司实在站不稳，伸手扶住走廊的墙壁。这是他家的医院，最好的医院，但再好的医院也唤不回一个他的季寿寿。
悲伤到极致时生理性的反胃让何司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胃。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
手机响起，又有一些娱乐新闻上的热搜。
刚刚他抱着季寿寿上车的时候，被人偷拍到了。
【哦吼？该不会是玩得太过了吧？】
【有可能哦～为了讨好大佬不要命了？不过季寿寿是真的有资本的！】
【唉，这种身世是蛮让人同情的，但是非要利用这样的身世来作妖干嘛，看上去都快不行了吧……】
【等等，有一说一，他要是真被玩成这样，会不会触及法律呀？？？】
【不是啊……我怎么觉得事情不是这样呢？看起来何司很担心啊，不会是有什么疾病吧？有些人说话不要太恶毒。】
【护主狗哦……】
……
屏幕里显示的每一个字，都刺激的何司心口生疼……
自己怎么这么蠢？这样的话，季寿寿怎么可能能承受得了呢？
骤然知道自己叫了多年的爸爸，却并非自己的亲生父亲，提携自己的前辈，才是生父。
这些谎言，又是自己信任依赖多年的妈妈编造的。
任何一条都能压倒季寿寿，而自己却没有察觉。
何司想，他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
……
三天之后，季寿寿的死讯正式向外公布，而直到这一刻，祝导和祝竹才知道这个消息。
和季寿寿死讯一起公布的，还有一则新闻。
在这则新闻里，详细的讲述了季寿寿身世事件的来龙去脉。
这则新闻报道里所有的证据都是齐全的，季寿寿是一个被母亲利用，被瞒着身世的可怜孩子。
不仅如此，在前二十几年里，他以为的生父竟有一个比他还大的私生子，而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
到后面，好不容易认可他的前辈，最后被爆出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的亲生父亲却在他的身世被曝光后，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
而在这个报导的最后面，还被爆出了一段录音。
是当初被人嘲笑花瓶的那段录音。
“他们用我病重的妻子做威胁，让我说他的坏话。但他真的是我见过最有灵气的孩子。”
教授说到这儿声音已经在颤抖。
“我去给他讲课的时候才发现，他对剧本的了解很深刻，他做了很多的准备。我甚至跟他说，如果他不是演员，我一定要申请他做我的学生。”
“是我没有坚守本心，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
说到这儿，教授也是泣不成声。
这则消息发出，季寿寿身上，所有的非议都分明了。
原本那些辱骂他的话，全部变成了“心疼”。
何司躺在季寿寿离开时候的那张床上，看着评论区满目的安慰和心疼，嗤笑一声熄灭了手机。
心疼？早干嘛去了呢？
当你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痛恨你，可当你死了，所有人都会爱你。
何司心口痛的呼吸不上来。
再等等，等他把这些事情全都了解了，让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全都受到惩罚，他就可以去找季寿寿了。
捞过旁边的枕头，何司抱在怀里，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慰藉，可手一动发现枕头内侧枕套里似乎有东西。
何司双手颤抖着，掏出一封信。
【何司，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发现，但你发现的时候，一定是很难过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应当离开了。
我知道在我离开以后，你一定会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你会调查清楚所有事告诉别人我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在意。
在这里，我的开心都源于你，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我知道在我离开以后你会很难熬，但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何司，我离开了，你要好好的，有一天，我会回来。】
回来……
看完这封信，何司已是泪流满面。
人死不能复生，季寿寿说回来，被何司自动归结为对他的鼓励。
可季寿寿终究是小看了自己对何司的影响。
……
季家，季父站在一间卧房门前，久久的都没有动作。
这是他小儿子的房间，曾经他恨铁不成钢，经常责备的小儿子的房间。
后来他知道这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生气吗？愤怒吗？自然是有的。
可毕竟是自己养育了二十几年的人，季父下意识的想要去打电话，安抚自己的小儿子。
但长久的不交流和身世刚被戳穿的尴尬，让他终究是没有打出这个电话。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得到自己孩子的消息，竟然是死讯……
今天他鬼使神差的走到这间卧室的门口，才发现这么久以来，他似乎从来没有主动找他的这个小儿子交流沟通过。
推开房间门。
有些陌生的卧室展现在他眼前。
和其他年轻男孩子的房间一样，靠墙是一张大书桌，上面摆着一台他欣赏不了的电脑和键盘。
在他对小儿子不多的印象里，他这个小儿子在进入娱乐圈之前，似乎有一段时间是喜欢打游戏的。
床铺有阿姨整理，所以还算干净整洁。
床头柜上摆着两本书，估计这个小孩子也没怎么翻看过。
拿起书本随意地翻了两下，果然是崭新的。
床头柜里有一个小本子，大致记录着他的课程和拍摄行程。
季父仔细的看下来才知道，原来他也很辛苦，有时候拍摄要到大半夜，他却没怎么听自己的小儿子抱怨过。
那时候自己怎么说他的来着：“不知进取，胡闹！”
本子上大概还有他开会时候的记录，看得出来有的时候心不在焉了，还在本子上乱画几笔。
“烦人……关键”
“啊啊啊啊，拍摄”
“景实！”
……
大概是想到哪写到哪儿，季父在这些字眼里，仿佛看到了在会议室里，低头书写着牢骚的小少年。
眼圈不受控制的红了，季父又往后翻了两页。
“老爸！”
“不听我说！”
“只夸景实！”
“生日……加班！”
……
季父没想到上面还能出现自己的痕迹，看看那天的会议记录，是他生日前一周。
原来写的“生日”，是这孩子想到了自己呀……
心里的压抑和悔恨让季父再也绷不住了，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靠在床边嚎啕大哭。
而另一个父亲，祝导，仍然在机房。
这件事情出了之后，祝导必定会被人用怪异的眼神看来看去。
他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准备剪辑着电影。
慢慢地传出来了很多闲话。
“唉，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像没事儿一样。”
“就是，那天我看就连小竹都难受的够呛，趴在桌子上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把我给吓坏了。”
“算了算了，别说了，这事儿也没办法，别人的家事咱就别议论了。”
……
虽然情人压低了声音，可类似的话议论的多了，怎么可能没有传到祝导的耳朵里过。
工作一直到半夜，一直精益求精的祝导这才放他们离开。
“哎呦，怎么感觉祝导越来越严苛？”
“不知道，我累死了，要赶快回去休息。”
……
机房里的人很快就走光了，祝导还在一遍遍地审核着已经剪好的片段。
当最后一人离开，大门重新被关上，祝导一直看不出破绽的神色，终于暗淡下来。
他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最初从他见到那孩子开始，就觉得格外的亲近。
他想好好的提携着孩子，所以一直格外关照。
可当他知道了季寿寿是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到底做了此逃兵。
这几天他无数次的想起，庆功宴的时候，自己躲避起来了，如果那天，他站出来把一切说出来，给季寿寿一些安抚，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也许自己就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没有办法逆转时光，他想做的就是把这部作品做到最好，他要让全世界的人看到季寿寿究竟有多好。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拍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