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清理完元人在北平的情报网络,抓获所有潜伏的探子,坐镇北平,负责整个北线防御的征虏大将军魏国公徐达,却有些闷闷不乐。如今已是七月中旬,北平的天气虽仍十分炎热,但大军出发进攻哈拉和林,按照前几次北征线路,应该是从东侧迂回,越过土剌河,进逼鄂尔浑河畔的哈拉和林。这样一路前进,顺利的话,到达土剌河上游的忽兰忽失温便已经将近十一月了,那时候的漠北已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季节了,对明军而言十分不利。
因此,徐达自打接到旨意后一直在犹豫,虽然他积极配合清除元人的情报网络,但对于北伐出兵,他迟迟没有下达命令,相反他想找个机会向朱标进言,推迟到明年开春,这样至少有大半年的暖和时间,便于行军布阵。
这一日,北平将军府二堂,徐达又如近些日子一样,盯着墙上挂着的地图发呆。进攻哈拉和林的路线,经过与众将的反复推敲,已经十分明确。按照前次北征曹国公李文忠东路军的进攻路线,走开平、迤都、哈剌莽来,越过胪朐河,经三峡口到达忽兰忽失温。这一路皆是草原,有河流,有据点,方便休整补给。
可他就是担心天气寒冷对明军不利,若是遭遇大败,便是千古罪人。可越是犹豫不决拖下去,便于作战的时间就越短,这让徐达更加烦恼。两天前,他写了密折进京,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想法,不过现在还没有收到回信。
噔噔,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名亲兵前来禀告——京中内侍马忠来了!
“马忠?”徐达闻言一愣。马忠是朱标的亲信内侍之一,仅排在秦顺之后,派他前来一定是重要的旨意。徐达不敢耽搁,匆匆赶往正堂。
马忠见到徐达,没有拿出天使的架势吆五喝六,而是对徐达大礼参拜,搞得徐达一愣,意识到马忠似乎并不是带着圣旨来的,也没有过于客套。互相见礼完毕,将马忠引至二堂,屏退左右。
徐达说:“马公公千里而来,辛苦了。”
马忠笑着回答:“不敢,小的为陛下分忧而已。魏国公镇守边疆,才是真辛苦。”
“马公公此来是为了......”
马忠明知道旁边没有其他人,还是谨慎地左右瞧了瞧:“请国公爷见谅。”说着,马忠便凑到徐达跟前,附耳低语。
“扩廓将死,机不可失。”
“真的?”徐达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
“陛下亲口相告,小的怎敢乱说。”
“难怪......”
“难怪什么?”马忠好奇。
“没什么。”徐达笑着说。
马忠立即意识到自己越界了,立马起身:“国公爷公务繁忙,小的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来人啊!请马公公后院歇息。”
马忠走后,徐达在二堂中来回踱步,双手不停地揉搓,显得非常激动。
“果真如此的话,那真是天赐良机。锦衣卫的消息,也只是说扩廓病重,并无任何归天的征兆,陛下如何得知?”
“不管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徐达一跺脚,“来人啊。传本帅的命令,众将齐聚正堂。”
在徐达整兵准备北伐的时候,远在漠北的哈拉和林,内外一片祥和景象,无论军民都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的危险。
位于蒙古中部的鄂尔浑河上游的哈拉和林,是窝阔台合于公元1253年命汉族工匠所修筑的,一座具有中原汉族建筑风格和北方游牧民族草原生活特色的城市。
13世纪,随着蒙古大军南征北战,帝国版图日益扩张,哈拉和林逐渐成为世界的首都。从欧洲中部莱茵河畔的维也纳,到东亚黄河边的汴梁,从北方寒冷的俄罗斯草原,到西亚炎炎烈日下的阿拉伯半岛沙漠,大半个欧亚大陆都笼罩在这座城市的权威之下。
欧洲的传教士、 南宋的使节团、 波斯的商队、 高丽的进贡者,如同一条条人河,日夜不断地在这里汇集;蒙古帝国大汗的诏令从这里发出,指挥着蒙古大军征服世界,从各地掠夺来的奇珍异宝汇集于此,堆积如山,不可计数。
哈拉和林城南北约四里,东西约二里,大汗所居的万安宫在其西南隅,有宫墙环绕,周约二里,由觐见大厅、侧楼以及大门殿组成,均在建在高台之上。城内划分有回回和汉人两个居民区,另外建有十二座属于各种不同民族的异教徒的庙宇,两座伊斯兰教寺院,一座基督教的教堂等宗教建筑。
蒙古帝国的前四位大汗,成吉思汗、 窝阔台、 贵由、 蒙哥,皆坐镇哈拉和林,管理这个庞大的帝国。由于帝国的强盛,哈拉和林的畜牧业、 农业、 商业、 手工业、 宗教、 教育、 科技等高度发达,成为蒙古帝国的政治、 经济、 文化中心。
中统元年(公元1260年)﹐ 元世祖忽必烈在开平城继位﹐其幼弟阿里不哥则据哈拉和林地区自立为大汗,二者相互攻伐,征战不止。中统二年冬﹐忽必烈军打败阿里不哥﹐进占哈拉和林。忽必烈建立元朝后迁都大都,蒙古帝国的政治中心完成了从漠北向漠南最终进入长城的转移。哈拉和林虽然失去了都城的地位,然优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仍为漠北重要的城市,元朝以大臣出镇﹐遣重兵防守﹐于其地开屯田﹐建仓廪﹐立学校,成为岭北行中书省的首府。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元顺帝病死于应昌,爱猷识理达腊继位成为新大汗,在李文忠的逼迫之下,退往哈拉和林,回到了帝国辉煌的起点,并以此为都城,意图东山再起。
当爱猷识理达腊到达哈拉和林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光辉,城墙破败、宫殿失修,堂堂蒙古帝国大汗连个像样的落脚地都没有。虽然已是丧家之犬,爱猷识理达腊作为黄金家族的血脉,怎能失了威严。站稳脚跟之后,他立即命人对万安宫、宫城、外城等进行维护和修缮,经过几年的光景,已经恢复了几分帝国都城的样子。
去年得知洪武皇帝驾崩的消息,爱猷识理达腊认为这是南下收复失地的大好机会,立即派出心腹爱将扩廓帖木儿领兵越过草原戈壁,来到长城以北伺机而动。
可惜,天不遂人愿,扩廓突然病倒拖住了战争的脚步,更没想到的是,这一拖就是大半年的时间,眼看着机会白白溜走,扩廓拖着病体回到哈拉和林。这期间,免不得有人进言,要元主派遣其他人代替扩廓,但爱猷识理达腊没有同意。
他并不是不信不过其他将领的忠心,而是怕其他人将自己仅剩的的一点儿家底儿都给败光了。放眼朝野,论忠心、扩廓可能排不到第一,但是论能力,能和明军掰手腕儿的,就非扩廓莫属。
眼下,成吉思汗后裔的黄金家族,虽然仍占据蒙古帝国大汗的位置,但实力大不如前,引来了不少的觊觎者,爱猷识理达腊不得不小心应付,扩廓回师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永乐元年开春,天气渐暖,扩廓的病有所好转,他奏请爱猷识理达腊,再次领兵向东,进驻忽兰忽失温,一方面防备明军可能的主动进攻,另一方面则是相机而动,争取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