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揽香阁?”望着眼前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宅院,隋唐喃喃自语。
月东来死了,他们的仇恨也随之湮灭。
然而,就在隋唐召集诸将,准备安排接下来的任务时,却被连横喊到了这里。
在他身后,所有死军将领赫然在列。
“我登上城头的时候,周存只剩下一口气,临死前,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揽香阁,想必就是这里了。”
连横点了点头,挥手让身后的士兵快速冲了进去。
如今城中初定,虽然月军大部被灭,但仍有一些散兵游勇藏在四方,由不得连横不谨慎。
“统帅,各位将军,我们在揽香阁里发现一座祠堂。”不多时,便有士兵从院子里快步奔出。
“什么祠堂?”隋唐诧异的问道。
“好像是,好像是咱们的浩气堂。”那士兵有些不确定,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隋唐的脸色蓦然一变,他转头看向身后诸人,却发现大家的脸色与他一般无二。
“走吧,进去看看。”士兵的汇报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在那士兵的带领下,众人一路前行,向着揽香阁的深处缓缓走去。
“一点浩然气长存,千秋英雄魂不灭。”
等到众人靠近,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副耳熟能详的对联,它就那么静静的悬挂在一座大堂门前。
隋唐的心猛地一颤。
“这,果真是咱们的浩气堂。”身后不知是谁在轻声低语。
“我来吧。”似乎是察觉到了隋唐的异常,连横那雄浑厚重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不,我来。”隋唐出言制止了想要上前的连横。
随后,迈动那如同被灌了铅的双腿,开始缓缓靠近。
“嘎吱!”一声轻响过后,那本就不算牢固的门,便在隋唐的双手间被推开了。
随着大门开启,众人最先听到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碰撞之声。
那声音杂乱,但却并不难听,反而是带着一丝悦耳,就好像是一首久别重逢的乐曲。
隋唐缓步而入,连横、任原等人也紧随其后。
脚下的地面干净的有些过分,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两侧的烛火在经过一夜的燃烧,已经全部熄灭。
好在此时正值清晨,门外阳光充足,也让众人一下子便看清楚了内里的布置。
正前方是密密麻麻的灵位,如山一般层层摆放,头顶则是无数的木牌悬挂,方才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就是它们在相互碰撞。
“这,这是咱们东城营地的兄弟。”任原颤抖着声音说道。
当那些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他们的心也跟着剧烈的颤动起来。
白胜、秦喜、王铁胆、马面......
甚至在灵位的最上层,隋唐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紧随其后的是连横、董平、顾诚、任原......
显然,建造这座大堂的人,当初并不知道他们还活着。
跟着隋唐一同进入大堂的将领们,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住了。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阴山的浩气堂,那里浩大、雄伟,与它比起来,这里显然要小的多。
可正是这小,才更加透着一股子沉重。
望着那一排排灵位,众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大堂里有了瞬间的凝滞,紧接着不过片刻,隋唐的声音便突然响了起来。
“左旅第三卒卒长白胜、右旅第四卒卒长秦喜、后旅第一卒卒长王铁胆、后旅第五卒卒长马面、董平、杨凤、陈放......”
清朗、激昂、慷慨,这一刻的隋唐目光如炬、不断扫视着那些灵位上的名字。
就仿佛此刻他不是站在这受尽香火的大堂里,而是站在那东城营地的校场上。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那一个个人影,正在向他躬身施礼。
身后已经开始有人跪了下来,是常啸、是袁朗、是柳青、是宗辽、连横、任原......
甚至就连那些未曾经历过御奴城之战的将领们也跟着纷纷下跪。
“兄弟们,我来晚了。”隋唐从牙缝里,极其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来。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他便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嘶嚎了起来。
这一声嘶嚎无比凄厉,仿佛是要将这十年来,所有的委屈、不甘、仇恨和难过,尽数宣泄出来。
门外的阳光透过那洞开的门户洒在众人的后背上,也洒在了隋唐那一头银光闪亮的长发之上。
一个少年, 带着一群被仇恨裹挟的兄弟,走过了整整十年。
谁能想到那不过是一场普通至极的酒宴,却生生让他们生死两隔。
如今,再次相见,又有哪个能忍得住?
“统帅,诸位将军,我们在卧室里发现一具尸体,看样子刚死不久。”
良久的宣泄之后,隋唐的情绪才刚刚开始舒缓下来,门外便响起了士兵的禀报。
“快带我去。”隋唐还没缓过神来,连横便陡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外。
花耀祖的尸体被发现了。
昏暗的卧室,在连横的金甲照耀下,明亮了许多,甚至就连花耀祖临死前,脸上那浓重的遗憾,也都纤毫毕现。
“兄弟......”连横一声轻呼,喉咙里便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般,再也无法说话。
士兵们已经搜遍了揽香阁的每一个角落,然而,里里外外,除了一座灵堂、一个躺在病床上死去的花耀祖,其他什么都没发现。
隋唐等人的疑惑终将无法被解答。
谁也不知道,他们当初到底是怎样,从那尸山血海之中活下来的。
到底是谁救了他们?总共活下来多少人?都有谁?
还有他们这十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又为何不来找自己?
无数的疑问在心中徘徊,可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随着花耀祖的死,这一切都已无从知晓。
就好像他们这群人是专门从那黄泉之中归来,只是为了完成这最后的一次复仇。
“回统帅,此人是昨夜亥时前后去世的,他身上有着巨大的创伤,似乎是曾经被长枪穿胸,好在他天生异象,心脏长在右边,这才侥幸存活。”
医护营的医师躬身禀报,也让隋唐等人再一次感受到那十年一路走来的痛苦。
相比起这群兄弟,他们所经历的又能算什么呢?
“来人,将花耀祖,还有城头上战死的那几名兄弟的遗骸安置好,我要将他们葬在东城营地。”隋唐沉声开口。
只是话音刚落,远处便有斥候快步跑来。
“统帅,诸位将军,昆仑人大举来袭,距御奴城已不足百里。”
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御奴城中的血腥味还未散尽,战争的阴云便再一次笼罩在了它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