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县衙
空洞洞的牢房,除了潮湿阴冷外,只剩墙上留下的一大滩血色,
殷红的血四溅,炸成一团花,
似乎能看到,留下这滩血迹的人带着怎样的决意撞上去的。
狱吏在孔同身后瑟瑟发抖,他也知自己闯下了大祸,
“孔掾吏,都...都怪我,这女人刚烈得很,什么话都不说,平日里连饭都不吃,只喝水,那日她忽然说要吃什么...我就去找来....小人知道,这女人是您看重的,自是要好好对待,
小人怕她饿死啊,等到我给她弄来吃的后,她,她就撞死了!”
狱吏嗓音陡得一尖,在死寂的狱内显得格外刺耳,
狱吏两眼空洞,眼前反复生出馥壶撞死的一刻,给番禺牢中干了一辈子的老狱吏留下了心理阴影,
“她都说过什么没有?”
孔同眼神幽暗的盯着狱内,
“这几日什么都没说,哦,我想起了,她提过玉佩。”
“玉佩?什么玉佩?”
孔同面色古怪,
“说要把玉佩还给她!还说那玉佩不是她的!她每次提到玉佩时可真吓人,小人虽为狱吏,往日入狱得哪个不唔嗷喊叫,可没见过她这样的,又是恨又是无奈,唉,小人也读过几本书,说不清楚。”
孔同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狱卒心悸:“孔掾吏,您要和赵府君多美言几句啊~这也不能怪我,我这不知道是走了哪门子背字。”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铢钱,不动声色的交给孔同,孔同掂量掂量,意外的看了狱吏一眼,
“老何,这还不少呢,你这些年也没少捞钱啊。”
“嘿嘿,您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做了三十年狱吏,这都是棺材本了,前朝还好捞钱,自打考成法出来后,是越来越不好捞了。”
孔同点点头。
考成法,
都是考成法惹出来的事。
要像以前一样多好,你糊弄我,我糊弄你,这天下也没见多烂,非要查得这么清楚,白白生出一堆祸事。
“行,这钱我收下了,事我不一定给你办成,你也知道,赵府君可不好说话,况且...”
“况且什么?”
“没什么。”
孔同笑了笑,暗道,
“况且,赵越这县令,也不知道能坐上几日了。”
老何懂事,见孔同不说,也不再多问,
官场规矩,能不能办这事另说,毕竟谁都不会把话说死,要给自己留个后路,能收下钱就说明此事十拿九稳了。
“是是是,就算事办不成,这几个子儿也当是孝敬您了。”
孔同拍了拍老何的头,笑道:“好说好说。”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向老何,从老何给他上贡的袋子里,择出一把钱,撒落在桌案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馥壶命苦,死得也冤,好好给她埋了,她还有一好友也在狱中,我倒是想放他,就怕他出去知道了馥壶的事又闹...罢了,等此事都尘埃落定后再说吧,你万要保护好他的性命!
馥壶的事发生就发生了,我既往不咎,若这个男子再生出什么事~”
孔同掂了掂钱袋子,
“这也保不了你了。”
老何笑得谄媚,
“是是是,孔掾吏,小人记住了,就算小人扒了这身官皮,也决不会让那人生出事。”
“嗯。”
孔同立住想了会儿,再没什么可交代的事,转身离开。
他对老何连吓唬带威胁,是因蝈蝈现在极其重要,是他扳倒赵越必不可少的棋子,
行出番禺县牢,天已黑透,孔同眼睛好使,瞧见有个佝偻人影鬼祟转来转去,孔同抬脚就走,人影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走到更黑处后,孔同站定,人影也跟着站定,
“话传给卓王孙了吗?”
“是。”
回话的正是给卓王孙传话的老汉。
“卓王孙说什么?”
“他听到后就摔了,没气了都....”
还没等老汉说完,孔同愤怒转身,怒道:“你连传话都传不好吗?这些话能一起说吗?”
孔同是真急了。
卓王孙要再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什么谋算都没用了!
一时不顾眼前的老汉是家中长辈,孔同一把抓住老汉肩膀,
“救回来了吗?”
孔老汉回道:“他自己醒了。”
“什么?”孔同没听清,不可思议的反问一句,
孔老汉暗道:“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耳朵还背?”
“他自己醒了。”
孔同长舒口气,“他说什么没有?”
“说了。”孔老汉继续道,“他说要你出钱,把他的货都买了,他需要钱。”
“等会!他知道是我了?!”
“不知道。”
“那他怎么叫你来和我说?”
“他说无论谁让我来的,都把话传回去,”闻言,孔同放下心。“不过,我估摸着他也猜到了。”
孔同闻言,又要怪眼前孔家长辈办事不利,平白背锅前,孔老汉说道,“在这破地方说汉话的就那几个人,他再傻也应该能猜到。”
孔同懒得与他在此事上争执,
时间紧迫,自己的身份早晚会暴露,要在和赵越彻底撕破脸前,将事情都办好。
“买他的货?呵呵,我凭什么买他的货,到底是商贾,这时候还不忘着待价而沽。”
这几日卓王孙大量收货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县衙,要不是赵越为抓人丁的事忙昏了头,说什么也要给他使些绊子,
再说了,这么多的货,孔同哪来的钱吃掉?就算有钱,也不会买这些卖不出去的货啊,
孔老汉道:“卓王孙说了,你买他的货,他拿着钱立刻进京面圣,将番禺县的事都捅出去!”
“你说什么?!”
孔同浑身一震,
思及卓王孙的背景,还真有入京面圣的实力,能见到当今圣上。想到卓王孙现在对赵越恨之入骨,此事若捅到京城,陛下定然震怒,到时候,自己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值!太值了!
在赵越身边为副多年,孔同深知岭南是块宝地,天高皇帝远,做什么事都顺心,
三河地富吧!可富有什么用?离京城一近,再富也是皇家的。
“叔爷,我们家还有多少钱?”
孔同目光火热,看向孔老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