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胆大包天!”贺霖听得脸色骤变,拳头紧攥,同样是满腔怒意,“不仅违抗军令,还敢杀人灭口!先生,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何文俊早已有了打算,将捏得有些发皱的文书交给贺霖,冷声道:“此事不同寻常,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亲自连夜前往百川,将这个交给小满,该怎么做,让他来决定。”
贺霖接过那一纸文书,看也没看,直接折好塞进怀里,重重的抱了抱拳:“先生放心,明晚之前,属下一定将其交到主公手里。”
说罢,见何文俊没有别的交代,当即转身离去。
何文俊背着手,注视着贺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目光也缓缓上移。
今天是冬月十四,月亮趋于圆满,清辉撒下,庭院内都是耀眼的白,只是在这寒风中,多了一丝冷寂。
何文俊凝望月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定安城的征兵场景,城内加上四处城门外,共五个征兵点,到处人满为患。百姓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入伍后要征战沙场,眼神中没有对战争的恐惧,反而全是对土地的渴望与生活的希冀。
可这一切,却有可能被那些世家大族的贪婪和无耻,践踏得支离破碎。
尽管他早有预料,不论以任何方式削弱那些大家族的势力,哪怕再隐秘,也有可能被他们察觉,进而引起一些麻烦。可事情真发生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愤怒与痛苦,还是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
“姐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何文俊的思绪。
他循声望去,看到林如锦,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怒火,挤出一丝笑意:“是小四啊,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
“我听赵二哥说你回来了,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便来看看。”林如锦虽然活泼跳脱,心思却也细腻,一来就感受到何文俊心情不佳,便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在书房?”
“能有什么事?”何文俊笑道,“你们一帮孩子吵吵闹闹,我去了不是煞风景?”
林如锦一听就不乐意了:“姐夫,我不是孩子了。”
何文俊怔了一下,似是在思索,片刻后,轻轻点头:“是啊,你已过及笄之年,确实不是孩子了。”
说完,盯着林如锦的俏脸,又突然话锋一转,“既已成年,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等你二姐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林如锦心里砰砰狂跳,嘴上却不落下风,一哼鼻子,说了声:“行啊,到时候我可得好好挑挑,才不像良卿似的呢。”
何文俊微微一笑,也知道自己的这位妻妹从小便古灵精怪,心性自由,绝不会轻易被婚事束缚。便又故作轻叹,调侃了一句:“你啊,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到时候可别连门都不敢出。”
“哼,你少瞧不起人,本姑娘自有分寸。”林如锦瞪了他一眼,俏皮地扬起下巴,但心里却有些发虚,连忙转移话题,“快走吧,饭菜都准备好了,今天冬至,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心中虽烦恼万千,但生活仍得继续,何文俊也不会因为自己,扰了一家子的兴致,更何况面对的还都是孩子。他点了点头,与林如锦并肩而行,前往花厅。
……
冀北冬月的风,就像夹杂着刀子似的,不仅割得人脸皮生疼,就连心脏都会在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下,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给人以窒息之感。
贺霖在这等环境下,迎着月光纵马狂奔,沿途但见驿站堡城,便会就地换马,然后继续赶路,不敢有一丝停留。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是在翌日傍晚赶到百川县。
县府后宅,经过二十多天的休养,林如英的伤势大有好转,已经可以下地进行一些活动。此时,她正在项谨所住的院子里,等项小满为项谨擦拭好身子,与他商议征兵之后的整编事宜。
哪知不等项小满出来,一直守在何文俊身边的贴身侍卫贺霖,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林如英看见他,想当然的认为是何文俊出什么事了,顿时蹙起了眉:“贺霖,你怎么来了?”
贺霖见林如英已经没有大碍,心中虽是欢喜,但又无暇寒暄,心里想着事情的紧急,连忙行礼说道:“回夫人,属下奉善才先生之命,送一份公文给主公。”
林如英一听,那一股紧张顿时消散,瞥了眼贺霖手中的那纸文书,并没有要来看一眼的意思,点了点头,指着厢房半掩的门:“他在照顾项公,你若着急,就直接进去。”
贺霖随之看了一眼,稍作迟疑,对林如英抱了抱拳,随即迈步上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林如英看着他步履匆匆,心里又是一惊,不免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片刻也等不得?她凝望房门兀自沉思,不消片刻,房门再一次被猛地推开,这次先看到的,是项小满那张充满杀意的脸。
“小满!”林如英再忍不住,忙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项小满面冷如冰,将文书给了林如英,沉声说道:“各地征兵事宜如火如荼,可总有几个不开眼的自己找死!”
林如英快速看完,两道长眉便又再度拧作一团,瞥了眼贺霖,将文书还给项小满,沉吟片刻,问:“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项小满冷冷地反问一句,语气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林如英当然能明白,连忙劝道:“小满,这三大家族我听过,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族中产业遍布各地,与很多大家族都有来往,你是不是……”
“那又如何?”不等林如英说完,项小满便冷声打断,“就是因为他们与许多家族都有来往,才不能置之不理,不然谁也不敢保证,那些原本已经遵从军令的家族,会不会又生变故,甚至效仿他们,再捅出什么篓子!”
“可是……”
“姐姐!”林如英还想再劝,又被项小满打断,“我们举旗造反,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戡平这乱世,还百姓一个朗朗清平吗,若这也顾忌,那也顾忌,我还造什么反?”
他长舒了一口气,抖了一下那纸文书,“是非对错如此明显,若放在以前,我没有能力,不管也就不管了,可现在我有钱有粮、有兵有将,顺天皇帝都不怕,还怕那些个世家大族?”
他将文书收好,对着林如英抱了抱拳,“姐姐身体已有好转,我不在的这几天,师父就交给你照顾了。”
说罢,转身便往院门外走去。
林如英和贺霖呆立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又听院外传来项小满的吼声:“疯子,你立即去一趟校场,让裴恪点齐五千轻骑,备足五日干粮,明日卯时,随我前往陶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