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下午的时候等等会被陆早早接回来,所以下午的时候李阿姨还专门为等等准备了营养丰盛的小猫晚餐,在给等等装进碗里面的时候它就一直很谄媚地蹭着李阿姨的裤脚,几分钟之后立马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陆早早带着等等出去遛弯,等等走走停停,一会儿在路灯下面扑棱自己的影子,一会儿在路边一颗刚冒芽的青草旁边驻足,陆早早就站在旁边等着等等玩开心之后再慢腾腾地往前走。
等等应该是在外面逛累了,陆早早把它抱回到猫窝里面,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早早俯下身,很轻地抚摸它柔亮顺滑的皮毛,然后亲了亲它的额头,她声音很轻地讲话,“等等,你千万不要怪我好吗?我只是有点累了,不是不爱你了。”
讲完这些话之后陆早早叹出一口气,然后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房间,她坐在椅子上,看着书桌上面的日历,用黑色的记号笔在今天的日期上面画上了一个圆圈,象征着这一天已经过去了。
陆早早又往后翻了几页,翻到了六月,她之前就已经用红色的记号笔在七、八号上面画上了圆圈,这两天是高考的日子,距离这两天也仅仅只剩下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了。
时间过得很快了。
红色的笔尖在九号那天上面停顿了一下,泅出一小块红色的墨迹,像是被晕开的一滴血泪,陆早早想了想,笔尖往后移,停到了十二号这天,然后她在这天上面打上了一个小小的勾。
做完这一件小小的事情,陆早早去洗澡,在上床睡觉之前她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片白色药片就着水吃掉。
三月的时候天气已经渐渐回温,但除了大中午出太阳的那一阵,其他的时候还是冷,特别是早晚,空气里面的凉意跟深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陆早早依旧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或者羊绒大衣防止自己被冻感冒。
“早早,我们这个周六晚上去看电影吧?就看前几天跟你说我很想看的那部,最近新上映的。”
陆早早歪着脑袋,有点疑惑地询问,“哪一部?”
李简安眉头都恨不得皱成一个鲜明的问号。
“我记得我跟你提过好几次,你怎么都不记得了。”李简安整张脸都耷拉下来,“早早,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还没等陆早早开口说话,坐在后面的贺风就率先替陆早早鸣不平,“你自己不是也不记得吗?怎么还质问起早早来了?”
“那能是一回事吗?我本来脑子就经常不记事,记不住东西是常态你懂不懂?!”李简安回过头警告似地瞪贺风一眼,“但早早不一样啊,她很聪明啊,记事情记得很牢,而且很多我说过一遍的事情她都记得住。”
“这个电影我真的已经提过好几次了,我记得之前她还说等双休日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看呢。”李简安说着说着很担心地看着陆早早,双手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的,“早早,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没有生病啊,可能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想着高考的事情压力有点大。”
陆早早说完之后在脑子里面很认真仔细地回想了好几遍,恨不得把前段时间的记忆全部翻出来查阅一遍,终于,她看着李简安担忧的神色,在她的注视之下报出一部电影的名字,“是不是这一部?”
“对对对,就是这个。”李简安给出肯定的回答,然后回头非常得意地看了一眼贺风,“我就说早早脑子很聪明很好用的吧,肯定会把我说过的话放心上。”
贺风:“……”
陆早早笑了下,“也没有不记得,就是脑子一时之间没有转过来,行,那我们这个周六下午去看。”
这个星期学校还进行了第一场开学考试,陆清婉这次超过谢洄年成为了年级第一,正式打破谢洄年只要参加考试就会垄断第一名的头衔,直接屈居第二。
陆早早的成绩稍微退步了一点点,但也还在年级前十。
放学的时候贺风揽着谢洄年的肩膀往前走,啧啧啧地感叹了好几句,“我还以为我身边不会再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还以为只要你存在的地方,第一名的位置就永远都会属于你,现在好了吧,江山就这样易主咯。”
“你说陆清婉怎么就这么聪明啊?之前是年级第一就算了,怎么跳了一级之后不费吹灰之力又变成年级第一,要是把这脑子给我,这天底下我还有什么事情干不成?!”
贺风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谢洄年全程都没搭理他。
贺风就是那种典型的你不搭理他过一会儿就会自动消停,但你要是稍微回应了那么一句,他就会没完没了一直
反正谢洄年压根不在乎这种事情,从小到大总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东西就算失去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可惜的,更何况还是成绩、分数、排名这种对谢洄年而言压根不重要的东西。
他只是突然想到了些别的事情,所以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贺风瞬间就捕捉到了谢洄年的这个动作,但是搞不清楚谢洄年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还以为他是在为这件事情伤神,于是颇有往谢洄年伤口上撒盐的欲望。
“哎呀,没事的啦,反正超越了第一次就会超越第二次。”他嬉皮笑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了拍谢洄年的肩膀,“谢洄年同志,你就做好永远被陆清婉压一头的心理准备吧。”
谢洄年还在思索事情,过了十几秒才把贺风搭在他肩膀上面的手挥开,然后一言不发地钻进车里面。
从某种意义来说,谢洄年确实是为了这次考试的排名忧心,但是他担心的并不是成绩和排名本身,他只是通过这件事情想到了些别的衍生事情。
谢洄年真的是无需置疑的天之骄子,这一点几乎没有任何人会否认。
上一辈子从小到大,谢洄年听过无数次类似的形容词出现在他的身上,精致清俊的长相、高大宽阔的身躯、灵泛聪颖的大脑、优渥富有的家世、开明和睦的家庭、与生俱来的好人缘,谢洄年从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
当这些特质全部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想都不用想他这辈子过得是如何顺风顺水的人生,永远不会为了钱、权、感情这些事情发愁,担惊受怕,惶惶到不可终日。
他真是上帝的宠儿,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能造一个攀云梯伸手给它抓下来,宇宙寰宇里面那么多颗星星,有的莹亮,有的黯淡,谢洄年就是其中最璀璨光辉的那一颗。
很久之前谢洄年有一个生意对手在抢夺一个商业资源的时候败给了他,老实说,对方的提案和规划在很多小细节上绝对优化胜于谢洄年,但谢洄年还是赢了,就因为他的家世,他有更多、更强、更好的人脉为自己的想法铺路。
或者说,他自己其实就是那个最强的人脉。
他的对手在酒桌席宴之间喝多了酒,不复往日从容体面,对谢洄年恨得咬牙切齿,唇齿之间都泛出酸意来。
他攀着谢洄年的肩膀,“谢洄年,我真是嫉妒你嫉妒得要死啊,纵然我比你努力千万倍,却永远要被你遥遥地甩在身后,你一出生所拥有的资源是我穷极一生都赶不上的了。”
说完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恍惚轻飘起来,轻地像是一场重重的叹息,“谢洄年,我真是……好羡慕你啊,你说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啊,这么的好啊——”
你怎么这么好运啊。
“你运气真好啊,啧啧啧,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了,真是让人嫉妒哇啊啊啊啊啊。”——这番话他曾经还在那个算命摊前听那个摊主说起过,所有的人都这样讲,他是真真正正的气运之子。
但这一世又有一点不一样,之前他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出了那么糟糕的一场车祸,做了成千上百次的康复训练之后终于能够站起来,刚开始他的状态并没有那么好。
虽然能够站起来,但是走路一瘸一拐的症状很明显,还需要拄着拐杖,而且也不能走太长时间的路,否则整个双腿会酸痛得让人无法容忍,特别是下雨或者换季的时候。
因为车祸留下的一些后遗症,谢洄年还是需要经常性请假,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医院里面,有时候提到他,大家仍旧无可避免地会用天之骄子这样的形容词来夸赞谢洄年,只是与此同时会很惋惜地感叹一句。
可惜了,身体不太好,健康朗然的身躯被从谢洄年的人生从彻底抹去了,他的好运人生从此残缺一角,并且永远不可能得到挽救和弥补,双腿上面的残缺这辈子都会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谢洄年之前总是不需要花费任何力气就能轻轻松松在各种考试、竞赛中拔得头筹,谢洄年后来才明白,这也许不仅仅归功于他聪明的大脑,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的运气。
这次考试他不觉得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只是跟之前一样,当作再普通不过的测试题而已,但是却很轻易地被陆清婉反超了,或许之后这样的排名还会继续往下掉,他之后可能真的要花费一些力气才能取得比较理想的成绩了。
谢洄年即将从人人夸耀、不可置疑的天才慢慢地变成一个不过尔尔的普通人,要花费许多时间、心力才能做好每一件事情,就像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一样——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洄年倒在地毯上,那上面还弥留一些等等身上的小猫气味,谢洄年觉得自己应该笑,于是扬起嘴角笑了笑,他从一开始心心念念、日夜祈求,希望用自己所有的东西换取陆早早的平安,现在只不过是在慢慢实现而已。
但他也还是怕,谢洄年虽然是天之骄子,但是他的运气总在这个过程当中总会有被完全耗尽的那一天。
如果谢洄年人生的可兑换值之前是满满当当的一百的话,他估计现在这个数值已经逐渐锐减了一半,而且随着时间的不断累积,只会变得越来越低。
如果到时候陆早早还是没有如他所愿,获得正常的人生、健康的身体,那他要怎么办?
假设他之后出现什么意外,生命戛然而止,他甚至都不能知晓陆早早之后会在这个人世间怎样存活着。
他完全可以接受把自己的运气全盘赠送给陆早早,可以接受自己寿命短暂,转瞬即逝,只是不能接受在他死之后,陆早早病弱、孤单、可怜地活着,不能接受陆早早像上一辈子那样悄然离世,被当作别人口中的谈资。
甚至连这种谈资都不长久,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没有任何人还会记得她。
谢洄年绝对不能接受,他必须看见陆早早幸福、圆满、自由地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他向着上帝耶稣祈祷,对着佛祖菩萨跪拜,献祭自己的健康、运气、人生,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这个愿望。
他躺在地毯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感同身受般地理解了起来之前别人总是冲着他说的那句“不公平”,他也感受到了那种无能为力,因为这一切他确实没有办法撼动。
与此同时感到烦躁的还有陆清婉,获得全年级第一压过谢洄年一头也没有让她感到开心起来。
年级榜单上面她跟陆早早的距离又隔得远了一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谢洄年比个什么劲,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想法,谢洄年根本就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对陆清婉做出回应和反击。
陆清婉觉得自己好像在玩一种小孩子的拙劣把戏,自顾自地弄出一些声响,想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想要把全部人的视线都汇集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从而让她最重视、最在乎的人也看见她。
但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