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落地窗外暴雨如注。
雨幕将沈家别墅的雕花玻璃氤氲成朦胧的灰。
陆景炎站在婴儿床前,望着女儿小念清熟睡的侧脸。
婴儿床栏上挂着的风铃轻轻晃动,他伸手替她掖好被子。
身后传来顾清均匀的呼吸声,陆景炎转过身,看见妻子侧卧在床。
睡衣的肩带因睡姿而滑落,露出右肩锁骨下方的那枚刺青。
刻着字母“J”的刺青。
他修长的手指在那抹青灰色刺青上方悬停,空调出风口的风卷着窗帘轻晃,将他眼底的狐疑映照得愈发明显。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
自从结婚以来,每次瞥见顾清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J”字刺青,他的心就像被钝刀割着。
江逸轩,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名字首字母也是“J”。
陆景炎不得不承认自己存在过肮脏心思。
多少次,他回想江逸轩看向顾清那明显压抑着的含情脉脉的眼神,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理智焚毁。
起初,他认定这个刺青就是她对江逸轩爱意的见证。
可就在今晚,顾清坐在床上,枕在他的臂弯,语气平静地讲述着她和江逸轩的过往。
原来他们不过是大学时因缘结识的普通朋友。
那些他以为的两人曾可能存在的暧昧互动,全是自己的臆想。
顾清的解释,砸烂了他心里那簇因嫉妒而燃起的火苗,也彻底推翻了他这段时间来的猜想。
陆景炎喉结滚动,指尖终于落下,隔着丝绸睡衣抚过那处皮肤。
略微凸起的纹路在他掌心下,微凉的肌肤渐渐有了温度。
“J……”
他低声呢喃,声线裹着雨夜的潮湿。
屋内传来老式座钟的报时,已经凌晨三点整了。
记忆突然翻涌,他想起结婚不久,顾清和骆新云通电话的时候,说“这是她永远都忘不掉的人”。
窗外忽地亮起一阵闪电,陆景炎猛地抽回手。
落地镜映出他紧绷的下颌,向来从容的眸子里翻涌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情绪。
如果不是江江,又不是江逸轩。
那这个被她藏在心里的名字,究竟属于谁?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还有另一个人,能让她如此刻骨铭心,甚至甘愿将名字刺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暴雨如银灰色的帘幕,重重砸在玻璃穹顶上,震耳欲聋的声响渐渐模糊成耳鸣。
陆景炎紧绷的神经在这白噪音中逐渐松弛,陷入浅眠。
黑暗裹挟着他下沉,猩红的霓虹灯管突然在视网膜上灼烧。
刺目的光线将纽约街头的雨幕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光斑,潮湿的水汽混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
画面里,顾清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她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驼色大衣,羊绒材质裹着她纤瘦的身形,发梢沾着细碎的雪粒。
她踮起脚尖,冰凉的指尖拂过他的喉结,小心翼翼地为他整理歪斜的领带,手腕上淡雅的橙花香水混着雨水气息萦绕在鼻尖。
可那温柔的画面转瞬即逝,甜香突然化作刺鼻的血腥味,浓烈得让他胃部翻涌。
“你根本不懂她!”模糊的男声穿透梦境。
江逸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街角,墨色风衣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颀长的身形。
他攥着顾清胳膊的指节泛白,眼底燃烧着陆景炎从未见过的怒意。
陆景炎感觉胸腔炸开团火焰,嫉妒与愤怒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
下一秒,他的拳头已狠狠砸在对方颧骨上。
清脆的骨裂声混着顾清的尖叫,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嘶吼:“离她远点——”
可话音未落,周围的场景又开始扭曲变形。
雨水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公寓的落地窗旁。
月光如霜,倾泻在顾清的背影上。
她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黑色吊带睡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锁骨下方的“J”字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是某种神秘的语言。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见她缓缓转身,眼角挂着晶莹的泪滴,这副模样,刺痛了他的双眼。
顾青看着他说:“景炎,我要走了,我……”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炸响惊雷。
紫色的闪电劈开夜幕,照亮她苍白如纸的脸。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沙哑的质问,声音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回荡。
顾清的泪珠坠落在地,溅起细小的水花,每一滴都像砸在他心上。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尖悬在他胸口,嘴唇不停开合,可话语却像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嗡鸣。
陆景炎踉跄着往前扑,想要听清她的话,眼前的画面却开始扭曲变形。
顾清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撕碎的纸片。
陆景炎发了疯似地冲过去,却只抓住一团冰冷的雾气。
指尖触到的虚无感让他心脏骤缩,喉间溢出破碎地呢喃:“别走……”
“陆先生?陆先生?”
佣人的声音像穿透深海的浮木,陆景炎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睡衣,黏腻的布料紧贴在背上,带来阵阵寒意。
水晶吊灯的冷光刺得他瞳孔收缩,佣人的身影在视网膜上重影成两团模糊的轮廓。
好半晌才看清对方捧着银盘的手正在微微发抖,显然他刚才梦中的低吼吓到了对方。
陆景炎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仍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残留着梦境里未曾消散的钝痛。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搅动的沉沙,在脑海中疯狂翻涌,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那个字母“J”,以及顾清的眼泪,还有江逸轩的挑衅。
太奇怪的梦境了。
为什么那些画面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几乎能感受到拳头砸在血肉上的触感,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陆景炎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钝痛混着宿醉般的混沌感,让他眉心微蹙。
他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红色数字跳动着上午九点三十分。
阳光透过纱帘在被褥上织出碎金般的纹路,却空落落地铺在身侧。
见枕边的顾清不在,婴儿床里的女儿也不在。
昨夜梦里顾清说要走的话语突然在耳边炸响。
陆景炎的心猛地悬到嗓子眼,太阳穴突突直跳,指节因过度用力攥着床单而泛白。
他掀开被子慌乱下床,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就冲到佣人面前,扯着嗓子喊:“张姨,少夫人和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