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藩王条例的修整,朱翊钧是认真的,当然,做出的准备也是非常充足。
首先便是成立,翊藩卫,在大明万历九年七月开始设置,但在五月份的时候,军队就已经开始调动了……
全部来自于京营,三年一轮换。
全国各设置了三十二个翊藩卫,共有一万五千余人。
每个翊藩卫的驻地离亲王府不足三里,可以说,就隔着一道墙,每日早上士兵操练的声音,大明宗室的亲王们都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不仅如此。
朱翊钧还下旨意,自万历九年始日后亲王子嗣婚配,需效仿天子,选贫苦良家女,奏报朝廷,查询之后,其诞下子嗣方得朝廷册封承认……
各地的亲王他们的子嗣娶老婆,说白了,找的都是当地的官僚,卫所指挥使,将军家的女儿,这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而此时的宗藩亲王,每个人都清楚,皇帝陛下是要动真格的了。
只不过,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朝廷的这个真格,底线在哪里。
王府的管家太监掌握王府内部情况,王府外还有朝廷专门派过来的军队把着,完全不给这些宗藩反抗的舞台,让他们展示……
对于宗藩,朱翊钧从来不想过分的打压,但他们要直楞起来啊,姓朱不能真把自己当猪养了,要直楞起来啊,以前咱们老祖宗摔碗造反得天下,多威风,咱们不能丢人啊。
控制住亲王之后的下一步,朱翊钧就想着解除镇国将军之下的宗室身份,当然,跟公龄一样,这个是要花银子买的。
实际上,很多镇国将军之下的宗室,日子过的都非常惨,因为朝廷经常拖欠他们的俸禄,这让他们苦说不出,但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朝廷的约束,让他们只能过贫苦日子,不能从军为官,这一下子算是彻底解绑。
种地也好,科举读书也行,当和尚也罢,朝廷都不管了……
自家哄自家孩子……自家吃自家灶台……
说白了,这对于底层宗室是件好事。
随后,才是对郡王,亲王的供奉下手,每一代都要递减待遇,若是大明朝还能让这些亲王藩王们在传五代,他们照样还是不愁吃喝,过人上人的生活,可若是过了五代,虽然爵位还在,但从朝廷这里拿到的粟米供奉,直接就是腰斩了,允许他们居住王府,但,下人就需要自己养了………
因为王府成了他们的私人财产,朝廷不予回收,故他们得不到庞大的赔偿,但,若是亲王们愿意减少开支,不愿居住王府,朝廷可以将王府买下……
而郡王三代之后,但不能在居住王府,由朝廷安置其他的居所,发放安家费,一次性买断爵位,到时候,你想去北京买房子,还是想要南京买房子,随你的便……
镇国将军,只能传袭爵两代……同样也是一次性买断……
因为每个宗藩郡王,镇国将军他们的承袭爵位的代数,是不一致的,朝廷也不会一下子陷入财政危机来……
北风裹挟着碎玉琼瑶,如柳絮般纷纷扬扬地飘落,北京城渐渐被裹进了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雪粒子敲打着乾清宫的琉璃瓦,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是天宫奏起的幽微乐章。
朱翊钧负手站在乾清宫门口。
绯红色的龙袍与这皑皑白雪形成鲜明对比,他的身影在纷飞的大雪中显得愈发孤寂。
宫墙绵延,琉璃瓦上堆积的雪,整个紫禁城宛如一座被时光凝固的冰雪宫殿。飞檐下悬挂的冰棱,垂落如水晶帘幕,折射着微弱的天光。
远处的宫殿,在雪雾中若隐若现,似真似幻,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境。
他静静地俯瞰着这片宫阙,目光掠过太和殿的鸱吻,掠过层层叠叠的宫墙,掠过那蜿蜒如银蛇的护城河。
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肩头,转瞬即逝,如同他心中那些抓不住的思绪。
眼前的景象如梦如幻,美得令人屏息,然而朱翊钧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反而被一股不安的情绪紧紧攫住。
再有一个月便是新年。
张居正,那位为大明朝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的内阁首辅。
也不知能不能熬到雪化了的那日。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张居正,已经可以宣布死亡了,他已经两天没有醒过来了,全凭着汤药续命。
朱翊钧这两日,每日都去看了一眼,情况一点都没有好转,正在朱翊钧忧心张居正的时候,冯保走到了朱翊钧的身后,轻声道:“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该就寝了。”
朱翊钧闻言点了点头:“大伴,也早些休息。”
“是,陛下……”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天地间一片苍茫。
冯保差人伺候着天子安寝,而此时的张府内,张居正醒了过来。
他此时形容枯槁。
往日那双睿智而坚定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唯有眼中那一抹执着的光芒,从未熄灭。
他清醒了,但气息却依旧微弱。
身旁的几个儿子跪坐一旁。
他的手指颤抖着,直直地指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字画——那是皇帝前些时日刚御赐给他的,上面苍劲有力地写着“帝师”二字。
张嗣修见父亲这般模样,心中满是焦急。
“父亲,您想要什么?可是这幅字画?”张嗣修轻声问道。
张居正微微颔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想起皇帝曾有过吩咐,若首辅大人有任何不适,可随时入宫。
张嗣修咬了咬牙,说道:“我这便去宫中,求见陛下,父亲,您可要等着……”
“好……”
“等着……”
十几日没有说话的父亲竟然讲了话。
张嗣修闻言,不敢丝毫耽搁,赶忙起身,披上厚厚的斗篷,离开了张居正的卧房。
而张嗣修离开之后,其他的几个儿子就一直说话,想要在听自己父亲的一番教诲。
可张居正却一言不发,他闭上了眼睛,想着给自己留足力气,去见陛下。
一路上,雪依旧下得猛烈。
这场雪下的太大了。
路上都已经被积雪覆盖,马车难以前行。
张嗣修只能步行前往皇宫。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可张嗣修却浑然不觉。
积雪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但他的脚步却从未停歇。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将父亲的心愿传达给陛下,让父亲能再见陛下一面。
雪幕中,紫禁城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如同寒夜里的点点星光,而张嗣修的身影,在这广袤的天地间,显得那样渺小,却又那样坚定,朝着那灯火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这个时候的朱翊钧已在暖阁中安寝。
值守的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朝着乾清宫跑来。
太过着急,一路上摔了数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