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字金言和十五宗门前的血色祭坛,带来的冲击远超威鸣宗地穴的初次曝光。
联盟昭告,在这一刻,彻底沦为可悲的笑话。
联盟的公信力,在“赏金何在”的诘问声中,如沙塔般开始崩塌。
接下来一段时日,不论东西南北,四域之中,又接连出现数次相同情形。
这仿佛在昭示着,动手之人不止仅报一宗之仇。从此,达摩克利斯之剑将悬于每个肖想采阴以益阳之道者头顶。
“太解气了!”
同在联盟悬赏榜上的双雨,听砚温墨说起最近西域十五宗发生的剧情,不由发出真切赞叹。
朵来咪点头附和:“还好我们之前没有把在秘境中杀害无名椽的凶手揭发给联盟处置,不然,估计会被轻拿轻放,让凶手只受到无关痛痒的惩罚。”
知七凑过头来:“你们说,是哪位大好人灭了西域十五宗?”
“就我所知,目前施术时会发出金光的——”双雨的目光投向弟子阁,“只有岁星师姐。”
任明舟分析:“恐怕那些宗主长老刚离开宗门地界,杀戮就已经开始了。这是一种极致的渗透和掌控,但师姐似乎并未离开过宗门。”
“没准儿师姐有分身。”
双雨耸肩一笑,殊不知,她的玩笑之语,却恰恰点破了真相。
交谈间,世界频道里汀洲的发言引起了任明舟的注意。
“汀洲:我遇上一队逃难的百姓,听他们说,灵族来了。”
“任明舟:具体是什么情况?”
“汀洲:听Npc说,他们看不见灵族的存在,但是近两日莫名有数人发生了血肉畸变、阴毒入脉、重病致死的现象,再加上附近宗门有术士前来探查,大概率就是灵族现世了。”
“任明舟: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双雨:新种族上线?我也去。”
“知七:我也去!我也去!”
因为玩家队伍的进一步壮大,一时间,世界频道上飘满了“+1”。
“汀洲:我标记了一处地点。”
自从传送阵机制上线后,汀洲就像一路收集通关文牒的唐僧,不过她的目标多是人烟稀少的小村庄,每到一处,先是融入当地生活,体验风土人情,混熟之后,便趁着认同度达标放置传送阵,这极大方便了玩家们在各处穿梭游走。
玩家们根据她标注的地点,纷纷传送至最近的传送点,而后再赶路前去。
随着她们的陆续抵达,山野顿时热闹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湿润的气息,汀洲混迹在逃难队伍里,身旁是数十名衣衫褴褛、面带惊惶的男女老少。
玩家们立刻围了上去。队伍中的百姓看到这突然涌现、神情亢奋的人群,纷纷躲避。
任明舟询问:“汀洲,你知道灵族可能在哪里出现吗?”
汀洲指向东北方向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林间小径:“应该在那边,逃难的人刚出发没多久。”
就在此时,跟在朵来咪脚边,一向乖巧安静的饼饼,毫无征兆地炸了毛。
它发出威胁的低吼,背脊弓起,眼睛死死盯着众人身后——小径尽头那片被浓密树冠遮蔽,光线最昏暗的区域。
“饼饼,怎么了?”
朵来咪疑惑回望,身后空无一物,憧憧枝干在地面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但就在那片最深最浓的阴影里,她仔细再看,看到空气似乎在微微粘稠地流动,一股无法言喻的死寂感扑面而来。
“很奇怪,有什么东西来了。”任明舟的精神力如同精密的雷达网般铺开,“冰冷,空洞,在吞噬光,不止一个。”
低阶玩家们闻言,立刻聚拢,术法光芒在掌心明灭不定,但她们茫然四顾,只能看到摇曳的树影和随风摆动的荒草,根本看不到敌人。
朵来咪松手,饼饼冲到那片幽暗的边缘。
它并没有去咬什么实体,而是对着那处空气疯狂地扑抓,令人牙酸的“嗤啦”声不断响起,如同利爪刮过朽木。
仔细去看,饼饼撕扯处,光线似乎开始黯淡扭曲,甚至隐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开裂拉拽的流动感。
而那片区域的地面细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灰败死气。
“在那里!”
双雨厉喝一声,凤绫枪轰然斩出,划过那片区域。
任明舟也随后施术,一道光的涟漪荡漾开来,试图将那扭曲的存在限制在原地。
玩家们的术法混杂着饼饼的扑挠,构成一场奇诡而激烈的战斗。
四阶及以上玩家勉强能发觉目标,那是一种不能分辨形状的墨色能量团,散发着令人发冷的吸力和死寂。它们试图融入更深的阴影,向人群蔓延。
而低阶玩家只能凭感觉攻击,心头有种看不见敌人和血条的憋闷。
混乱中,那支逃亡的百姓队伍里,却有两道视线在观察。那两个少女少年眼中并无恐惧,反而带着一种静默的打量。
二人站在一处,之间隔着约莫两个拳头宽的距离,彼此视线偶尔交错,又快速移开,带着一丝初识的拘谨。
少女的衣衫比大部分难民更褴褛,甚至可以说是破烂不堪,补丁摞着补丁,边角浸染着干涸泥泞的深褐色,暗沉污渍如同墨点。灰扑扑的头巾勉强裹住头发,额前和鬓角散落着几缕枯黄的发丝,同样蒙着一层尘土。乍一看,她只是个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贫家少女。
然而,若多留心几眼,会发现她的皮肤异常干净,那并非刻意清洗的干净,而是一种不受尘埃侵扰的洁净感。
她的面部轮廓乍看之下似乎是清秀的,又似乎是普通的,而视线一旦离开她的脸,关于她长相的任何具体印象就会立刻开始变得模糊,仿佛投入水中的墨滴,迅速晕染、褪色、消散。
留在记忆里的,只有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感受:一个本该是路人甲的憔悴少女,却似乎带着天然的吸引力,又带着天然的排斥力,前者让她的存在不容忽视,后者让她的特征无从记忆。
凝视她如同凝视太阳,光芒灼烧过的余痕经久不散,光源的真实形状却不曾知晓。
少年的穿着同样落魄,深蓝色的粗布短褂洗得发白,肩膀和肘部都磨得稀薄欲破,沾满了赶路的泥痕。
但他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双在恐慌的氛围中显得过于平静锐利的眼睛,瞳孔颜色很深,深处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警觉,像是凝结的阴云。但这种阴郁并非全然的死气,反而被一种如同野草般极其顽强坚韧的生命意志支撑着。
二人同在一条逃亡路上,却似身处两个格格不入的世界。头巾少女的存在感强烈又模糊,如同一个精心编织的迷梦。短褂少年则像历经苦难现实后被打磨出的锐器,沉默、易碎却又充满生命力。
经过一番激战,在玩家们的术法轰击和封锁下,那几团隐形的灾厄终于被狂暴的能量撕碎,原地只留下几缕冰冷腐朽的气息。
饼饼围着那片区域低呜着转了两圈,仿佛在确认它们的死亡,然后才跑回朵来咪身边。
“饼饼,你太棒了!”
作为饼饼的第一次参战,朵来咪开心又费力地将它抱起。
然而,不等玩家们稍作喘息,百姓队伍中突然爆发出更大的恐慌。
“铁柱!铁柱,你怎么了?”
“老天爷啊!腿,他的腿——”
只见队伍里一个原本搀扶着老人的壮年汉子,此刻正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惨叫。
他的双腿不知何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生恐怖的变化。
皮肤先是变成青紫色,皮下肌肉像活物一样不规则地扭曲又蠕动,膨胀又萎缩,外表没有明显伤口,但腐烂和畸变却沿着小腿快速向上蔓延。
“他被灵族擦到了!”
有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任明舟立刻冲了过去。
她快速检查了伤口,不由心中一震,眉头紧锁。
她下意识看了汀洲一眼,而后对男子道:“为防止恶性细胞进一步扩散转移,危及生命,必须立刻截肢。”
“不,不行!”那叫铁柱的汉子听到“截肢”二字,恐惧甚至压倒了身体的剧痛,“我没了腿,一家老小靠谁养?不能做活计,和死了有什么两样——不如让我死,让我死!”
他挣扎着嘶吼,绝望的泪水混着冷汗滚落,周围他的家人更是哭天抢地。
“这——”有玩家被这情绪感染,面露不忍,“游戏有必要这么真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