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叹息起来:“此番兀术西进,打败我川陕五路大军。京兆府也沦陷了,这形势危急,我终南山又当如何?”
扁头道:“俺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明远师弟,不必烦恼。且听我细细说来,如何?”
众人看向扁头,扁头见众人饶有兴趣,就娓娓道来:“这女真人虽说在关中搞的我大宋鸡犬不宁,可你们别忘了,还有西夏乾顺虎视眈眈。莫如派人前往兴庆府,请乾顺派出疑兵,袭扰大同府,实为围魏救赵之计。如此,关中就解围了。也可说服乾顺,陈说利害,让西夏在萧关摆兵布阵,女真人就不敢得寸进尺了。”
子午分析道:“目下西夏对金国俯首称臣,连天祚帝,乾顺都没搭救,天祚帝可是把耶律南仙嫁给乾顺做王妃的,乾顺连岳丈都不搭救,可见西夏对金国的畏惧。眼下西夏被金国掌控,乾顺就是有贼心,可没贼胆。”
余下接着道:“乾顺何等聪明过人,岂不知唇亡齿寒之理?自从东京沦陷,想必天下震动,西夏也战战兢兢,生怕金国对西夏下手。只怕金太宗顾不上西夏也未可知,毕竟我大宋实在是一只待宰羔羊,又肥又大。世人皆知,这打猎,自然挑肥拣瘦。一句话,金太宗看不上西夏,故而不会对西夏动手动脚。这样一来,西夏也不敢对金国搞突然袭击。我大宋就只能与金国拼个鱼死网破了!”
张明远与乾顺也算故交,对此人的雄才大略也是略知一二,马上叹道:“子午和余下也是见过乾顺的,你们都没见过。乾顺这人有雄才大略,恐怕比元昊更加厉害。这元昊开疆扩土,乾顺恐怕也想重振雄风,在领土上与金人会耍小聪明的。只是金人势大,西夏弱小。我大宋都难以招架金人,何况西夏了。西夏看上去兵强马壮,可也是外强中干。你们哪里知道,西夏总有宗室干政,内讧也是此起彼伏!耶律南仙去世后,契丹人对西夏的影响就小了。”
扁头笑道:“耶律南仙,这名字可真神气。俺可长见识了!”
子午介绍道:“听说,当年西夏乾顺即位后,就意欲大展宏图。为了巩固与大辽的联盟,随即向天祚帝请婚,天祚帝当年趾高气昂,其实也瞧不上西夏,只不过历来大辽对西夏都是关爱有加,天祚帝也不能不给西夏些许面子。就在我大宋崇宁四年,辽天祚帝在耶律奉先的劝说下,就忍痛割爱,封宗室女子耶律南仙为成安公主,嫁给了西夏李乾顺为皇后。耶律南仙后来生下一子,取名李仁爱,被李乾顺立为世子,相当于我大宋的太子,这也是乾顺的迫不得已,毕竟要看天祚帝的脸色行事,如若惹恼了天祚帝,对西夏来说,后果不堪设想。西夏如若与我大宋交锋之中吃了亏,就没人替西夏说话了。京兆府的党项人曾说,耶律南仙这女人不简单,她颇会处理西夏国君及其后妃的关系,与李乾顺恩爱有佳,与其他妃子也相处融洽,这在和亲公主中很是少见,一时间传为奇谈。我大宋宣和六年,李乾顺的爱妃曹贤妃生下一子,耶律南仙居然请求取名为李仁孝,按理来说,别的妃子如若怀了男孩,这后宫就不得安宁,个个恨得咬牙切齿,互相斗智斗勇。可耶律南仙却与众不同,居然令奶妈抱至自己宫中,悉心照料,关怀备至,这让曹贤妃感动的泪流满面。其后,金朝崛起,对西夏恩威并施。金国多次向辽发起进攻,先后攻克了辽朝的中京、西京。形势危急,好生了得,耶律南仙虽身在西夏,可心忧故国,她积极努力斡旋,使得西夏多次出兵援助。太子仁爱也主动请缨。我大宋宣和二年,金军向辽军发起猛攻。大辽将亡,天祚帝仓皇出逃,临近西夏边境,李乾顺派人前去迎接。当时金太祖也派人进入夏国,向崇宗李乾顺提出条件:若辽天祚帝入夏,望将他缴获解金,金会割辽部分土地以作酬赏。李乾顺见辽大势已去,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天祚帝由此被乾顺给出卖了。我大宋宣和七年,辽天祚帝耶律延禧被俘,大辽灭亡。同年九月,太子仁爱伤心辽国灭亡,忧愤而死,年仅十七岁。同月,耶律南仙对爱子夭亡感到伤心难过,悲痛欲绝,又忧大辽灭亡,又对李乾顺的无情感到义愤填膺。悲伤过度之际,绝食数日而死。乾顺得知,也泪如泉涌,可惜为时已晚。”说话间也是嘘唏不已。
余下笑道:“所言极是,我等都经历过,跟随焦彦坚去了幽州城。不过你如何知道这样许多,佩服,佩服。”
明哲微微一笑:“是我告诉子午的,我去过西夏,那几年在京兆府又听说的,有来京兆府的西夏客商说过,我那一日与道空在京兆府市集转悠,在茶肆偶然听到的。我一字一句讲给子午听,没想到他记忆犹新,一字不差都记下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子午道:“前辈过奖了,如若不是前辈讲得好,我如何记忆犹新。”
明红听了这样的故事,对耶律南仙也怜悯起来:“我听了很感动,她虽说是契丹人,又到了西夏,与党项人结为连理。想想看,一个人离开故国,远涉他乡。人生地不熟,再说西夏后宫常有内讧,屡见不鲜。耶律南仙如何不知,此去便是深入虎穴,难逃厄运。即便可安度晚年,也难保不被乾顺不冷不热对待,可她偏偏就去了!世人皆知,这和亲古来有之,大唐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便是如此。恐怕最有名气的便是大汉的王昭君!”
明浩虽说小小年纪,可也聪明过人,马上跑过去,靠近明红眨了眨眼睛,追问明红:“姐姐,为何我大宋没帝姬去和亲的?”
月儿见明浩跑过来,就喊道:“‘小祖宗’又不听话了。”
子午解释道:“这其中可谓一言难尽。我大宋银子钱多,一般都送岁币什么的,故而和亲这事自太祖皇帝以来,压根就没有。”
余下笑道:“一句话,我大宋瞧不起大辽、西夏、高丽、交趾,故而没什么和亲。”
明浩又插嘴:“瞧不起,哈哈。有意思!”
子午摸着明浩的脸蛋,微微一笑:“有什么意思,你说?”
余下也盯着明浩的眼睛:“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哥哥让你说。”
明浩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感觉这不和亲一定不好。我说不出何故,可就感觉不好。”
子午解释道:“我明白了,不和亲,让列国更加确信,大宋瞧不起他们。可偏偏乾顺的后宫就有我大宋的女子。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帝姬。”
余下逗明浩,道:“明浩,你喜欢东京,还是长安?”
明浩摇摇头:“都不喜欢,都有女真人了。”众人本想笑,可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一个个嘘唏不已,神情凝重。
子午见众人默然不语,就示意明红与自己随便走一走,说说话。明红会意,马上吩咐月儿照顾明浩,就与子午且走且谈,众人也不看他二人,一个个早已心知肚明。
明红喃喃道:“多谢你们搭救我明哲哥哥。”
子午道:“在我面前就不必说什么谢不谢了,搭救明哲前辈算是分内之事。”
明红愣了愣,惊道:“分内之事,何出此言?”
子午尴尬一笑,马上笑道:“明哲前辈的哥哥是家师,那明哲前辈便是师叔了。”
明红道:“所言极是。”
子午见明红方才提到耶律南仙就泪光点点,不知何故,就马上问道:“为何你方才听说了耶律南仙的故事就颇为动容,这是为何?”
明红推心置腹之际,娓娓道来:“做女人真难!在我大宋,帝姬们算是没什么担惊受怕的,毕竟我大宋与大汉和大唐有所不同,我大宋没和亲这档子事。师师姐与李清照一样都算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可谓扬名立万,名噪一时。耶律南仙作为一个契丹人,千里迢迢到西夏做王妃。看上去风风光光,可内心却无比提心吊胆。好则好,不好则惊天动地。伴君如伴虎!这般道理想必世人皆知,可耶律南仙却视死如归,全无惧色。至少到了西夏,也是不辱使命。她的忧国忧民,她的牵肠挂肚,她的婆娑眼泪,恐怕在大辽亡国之时,在天祚帝被俘之后,都一股脑滚落下来了。耶律南仙岂不可怜兮兮了?”
子午道:“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耶律南仙实乃女中豪杰。”
明红道:“梁红玉也算,李清照也算,师师姐更算!她们是我大宋顶天立地的巾帼英雄。”
子午见过梁红玉,就笑道:“你莫非不知道梁红玉的身世?”
明红素闻梁红玉的身世,不由哭道:“你想说,她是风尘女子。”
子午看明红这般追问,就怯生生道:“这个嘛,这个就不说了。”
明红直言不讳道:“梁红玉也不是风尘女子,只是家道败落才被牵连,变成了官妓。实乃天灾人祸。”
子午抱歉道:“这绝非我之本意。如若这般说,师师姐岂不更令人怜悯了?想想看,李师师与李清照,看上去格格不入,其实不然,李师师最喜欢李清照的词作。李师师唱歌不错,李清照写词不错,二人如若三生有幸,当年在一起合作,恐怕会有名曲流传于世。”
明红破涕一笑:“你用不着说这番话,我听上去,感觉你略带些许抱歉了。不错,李清照与师师姐都是我的偶像,我颇为崇拜她们。你看,她二人,一个会唱歌,一个会写词,都是才女。我大宋女子的地位很高,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做买卖的,带兵打仗的,舞文弄墨的,有不少女人。”
子午点点头:“当然,听说欧阳修与苏学士兄弟二人,皆是家母培养长大成人。可见他们的家母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一肚子的学问了。”
明红道:“你岂不知,自从有了活字印刷术,这书籍多了,许多女子就手不释卷。读书的机会也多了。”
子午笑道:“看来,我大宋女子如今很是得意洋洋了?”
明红道:“太祖之妹初嫁米福德,守寡后改适高怀德。世人皆知,范仲淹幼年丧父,随母改嫁,长大后才归宗。皇室与名流皆如此,何况黎民百姓?”
子午看明红得意洋洋,就叹道:“难怪我到江南,看到大街小巷,许多女子一个个都不可小觑,居然也摩拳擦掌,会些拳脚功夫。”
明红道:“素闻江南乃锦绣文章之乡,何来摩拳擦掌?”
子午介绍道:“我可是亲眼所见,梁红玉有一只女子鼓队,这击鼓战金山,便是梁红玉率领的这队巾帼英雄们的杰作了,实乃惊天动地的大胆略。”
明红赞道:“不错,梁红玉早已名扬天下,黄天荡一战成名,令人钦佩。”
子午见明红羡慕的眼神,就安慰她:“你也不必羡慕她,你也有你的本事。听说你会做饭,是做菜高手?”
明红眼前一亮,没想到子午居然知道自己的本事,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子午与明红且走且谈,回到众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