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说的是!”那千户脸上忧色尽去,换上谄媚笑容。“小的这就去办!保管让那些不开眼的,把手里的票据乖乖交出来!”
蓝玉满意地一挥手:“去吧!多派些人手,在榷场里‘巡视巡视’。若有那不识相的,囤积居奇,扰乱市价……”
他眼中凶光一闪:“便‘帮’他们一把,让他们晓得晓得规矩!”
“得令!”
几个亲信轰然应诺,摩拳擦掌而去。
不多时,甘州榷场之内,便多了些游荡的军汉。
他们三五成群,遇着那些面带愁容,想要抛售“龙鳞金”票据的小商人,便围将上去。
“哎,这位老板,瞧你这急慌慌的,可是手头紧了?”
“这票据,如今可不值钱喽!北边鞑子闹得凶,指不定哪天就成废纸了!”
“咱们侯爷心善,见不得你们血本无归。这样,你这票据,我们五折收了,如何?”
有那硬气些的,想要争辩几句。
旁边军汉腰间的钢刀便“呛啷”出鞘半寸,寒光晃眼。
“怎么?嫌少?”
“侯爷肯收你的,那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如此一来,巧取豪夺,明抢暗逼,不知多少小商户的“龙鳞金”票据,连同他们好不容易换来的些许货物,都落入了永昌侯府的囊中。
蓝玉听着手下回报,说是又“收”上来多少票据,得了多少便宜货物,更是得意。
“好!好得很!”
“乱世,方显英雄本色!这才是赚钱的门道!”
……
……
皇宫。
武英殿。
夜深了,朱元璋却无睡意,仍在批阅奏章。
灯火下,他的脸庞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悄然入内,跪禀道:“陛下。”
朱元璋头也不抬,声音平稳:“说。”
“甘州急报。近来北元游骑袭扰加剧,榷场周边,数日内已发生十余起商队遇袭之事。”
毛骧顿了顿,继续道:“受此影响,部分中小商户心生畏惧,开始抛售‘龙鳞金’票据,或将换得的牲畜、金银运回关内。”
朱元璋手中的朱笔微微一停。
“哦?”他抬起眼,看向毛骧:“永昌侯那边,有何动静?”
毛骧垂首:“回陛下,永昌侯等人……正在大举收购‘龙鳞金’票据。其麾下军士,亦在榷场内……‘协助’其收购。”
他斟酌着用词,将蓝玉手下那些勾当,隐晦点出。
朱元璋嘴角似有若无地牵动了一下。
“协助?”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倒是会‘协助’。”
殿内一时沉寂。
毛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过了片刻,朱元璋才缓缓开口:“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北边那些小股骚扰,让边镇自行处置,务必不可使其扩大。至于甘州榷场……”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奏章之上,仿佛那里的文字比蓝玉的贪婪更能吸引他。
“……由他们去。”
“是,陛下。”毛骧应了一声,心中却是一凛。
陛下这“由他们去”三个字,意味深长。
这是要放任自流?还是……另有深意?
毛骧不敢多猜,叩首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朱元璋看着奏章上“龙鳞金”三个字,又看了看旁边一本特制的簿册,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近期大黄交易的种种异动,以及各方势力的投入。
他的手指,在蓝玉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哼。”一声轻哼,消散在空旷的大殿里。
“鱼儿,都入网了,就看何时收线了。”
“咱倒要看看,这火,能烧多旺。那些平日里自诩忠勇的,又能陷多深。”
他提起朱笔,继续批阅。
所有的账,他都给他们一笔一笔记着呢。
不急,慢慢来。
……
甘州榷场。
最近几天,空气焦躁。
茶馆里,酒肆中。
往日高谈阔论的商贾,如今都压低了嗓门。
他们眼神交错,全是探寻与不安。
“听说了没?”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凑到同伴耳边。
他声音很细。
“南边……南边那些大主顾,说是手里的‘龙鳞金’,快喂饱了!”
同伴手一抖。
茶水泼了半杯。
“此话当真?那这价钱……”
“嘘!小点声!”
尖嘴猴腮的汉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有人说,早先进场的那几家大商行,赚够了银子。”
“正悄悄地把票据换成真金白银呢!”
“蚂蚁搬家似的,往关内运!”
这话如同在油锅里泼了水。
炸开了。
不少人脸色都变了。
这风声,不知从何而起。
却像长了翅膀。
一夜之间,传遍了甘州城内外。
陈佑的手下,扮作各色人等。
将这些“内幕消息”,不着痕迹地洒向每一个角落。
北元人的帐篷里,更是人心浮动。
几个部落头人,手里攥着一沓沓“龙鳞金”提货凭证。
他们急匆匆地找到明商的兑换点。
“管事的!俺们的票据,该兑现了罢!”
一个身材魁梧的鞑靼汉子,嗓门洪亮。
他带着压不住的火气。
明商的管事,依旧是那副笑脸。
他拱了拱手。
“这位爷,莫急,莫急。”
“眼下南边送来的大黄,路上有些耽搁,货源吃紧。”
“您这票据,咱们得按着先来后到的规矩,排队办理。”
“排队?”
那鞑靼汉子眼睛一瞪。
“俺们上次来,你就说排队!”
“到底要排到什么时候?”
“快了,快了。”
管事笑容不变。
“朝廷的买卖,还能短了您的不成?”
“您先回,有了消息,小的立马派人通知您。”
话是说得客气。
可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暖意。
越来越多的北元部落得到消息。
他们纷纷涌来,想要兑付凭证。
兑换点门口,人头攒动。
吵吵嚷嚷。
可那“货源紧张”、“需要排队”的由头,像一道无形的墙。
挡住了所有人。
市面上的“龙鳞金”票据,仿佛一下子没了去处。
蓝玉手下的军士,却扑向市场。
他们或威逼,或利诱。
将那些受惊小商户手中的票据,以低于市价不少的价格,“收”了上来。
更有甚者,直接用军中的物资强行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