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泼茶水划过标准的抛物线,精准泼在朱阙祯脸上。
泼水声在会议大厅内异常清晰,又是引得一片哗然。
就连中书省参议、朝廷诸衙代表和部分殿阁成员都纷纷侧目。
门下省遗老遗少们更是怒目而视,眼神如果能杀人,那么被全场瞩目的那位……门下省保守派参议早就死一万回了。
金生水也有些惊愕,他本想用异能唤醒朱阙祯的,不曾想有人出手比他快比他直接,而且似乎更有效。
眼见朱阙祯眼皮剧烈震颤,随时可能睁眼,金生水立即折身返回自己的座席。
他距离朱阙祯最近,万一被那臭娘们误会是自己泼得水,就难受了。
他虽然不怕朱阙祯,但是无缘无故替人背锅,还是替那个保守派的叛徒背锅,他会觉得恶心。
那名门下省倒戈参议并不在乎身后的咒骂,他眼见朱阙祯睁眼,立马破口大骂起来。
各种针对朱阙祯难听下流的话飘荡在大会议厅内。
就连向来不动声色的贺怀洲闻言都蹙起了眉头。
他欢迎反对派参议积极投诚,但通过这种方式来显露诚意,是他不能接受的。
新西党不是什么臭狗屎都收的!
这样品行低下的参议,今天能轻易出卖保守派,明天也能轻易出卖新西党。
中书令李渔也紧紧绷着脸,眼见那坨臭狗屎已经开始辱骂世祖皇帝了。
新西党从来不是二极管,从来不会将任何一个势力当做整体来看。
世祖皇帝是世祖皇帝,皇室是皇室。
曾经的皇室是曾经的皇室,现在的皇室又是现在的皇室。
就是北域神国也不是一个整体,草民是草民,权贵是权贵,而权贵里也有值得争取的进步派。
李渔越听脸色越沉,终于忍无可忍,沾血的法槌敲得震天响,咆哮道:
“禁军何在,将此人逐出昭阳殿!”
四名禁军得令,一溜烟就将人给抬了出去。
朱阙祯手指错位骨折,脸颊红肿,先是晕厥,又遭茶泼,而现在又处在众目睽睽之下,早已经颜面丧失。
尊贵如她,何曾经受过这个?
她就那么躺着,目光笔直地看着高耸的天花板。
“朱阙祯,你可知错?”
坐席之上传来贺怀洲平静的声音。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朱阙祯目光陡然清澈起来。
她循声望去,又是一惊。
大明朝廷中枢官员居然齐至。
她不再无动于衷,而是忍痛站起来,站得笔直,整理完发髻和衣服,旋即看向贺怀洲,目光沉静。
被财富和权力滋养出来的贵气,油然而生。
贺怀洲暗暗点头。
皇室不全是废物。
他淡淡地注视着这位大明长公主,重复道:“朱阙祯,你可知错?”
相国是第二次发问了,却令遗老遗少们豁然松了一口气。
因为相国问得是“知错”,而不是“知罪”。
这表明朝廷并没有掌握有利的证据,否则长公主的下场只会和葛老吉一样。
朱阙祯微抬下巴,反问:“我何错之有?”
贺怀洲追问:“贱人可不是什么好话,被你辱骂的那三位值不值得你的一句道歉?”
此言一出,又是引得遗老遗少们一片哗然。
相公没有质问皇室特权,没有质问皇室吸血,而是纠结于“贱人”?
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位相国应有的反应。
但是以关牧洲为首的长安百姓们却觉得无比振奋。
关牧洲哪怕意识到这极可能是相国收买民心的方式,但是人家是实打实地在为自己仗义执言。
否则,他一个长安市井老汉又能如何?
他根本无法接触大明长公主这个层级,被骂也是白骂!
朱阙祯的下巴抬起之后就未曾放下,她高声道:
“贱人乃低贱之人,我所言并非侮辱,只是陈述事实罢了!难道说实话也有错?”
遗老遗少们都快哭了。
长公主唉,这时候就不要端着架子了。
您做做样子,赶紧道歉,这事也就揭过去了,给彼此台阶下嘛,何必要节外生枝呢?
关牧洲和长安百姓们眼神失望。
金生水并不在意朱阙祯的道歉,他更在意相国贺怀洲此举的用意。
这位相公似乎是在亲自验证皇室这个特殊群体的真实态度。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可是,朱阙祯的态度很自然。
她认为皇室理所应当地比百姓高贵,百姓理所应当地就是低贱。
与皇室相比,百姓就是贱人。
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不以后天人为干预所改变。
这也就意味着,朱阙祯这类人丝毫没有思想改造的可能性了。
那么她……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金生水眼睛微眯。
贺怀洲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事不过三,他不想浪费口舌再给第三次机会,他语气依旧淡淡:
“朱阙祯,你走吧,离开大明宫!”
与邻居相遇抬手打招呼一样寻常。
遗老遗少们不可置信。
朝廷真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旋即就是狂喜,用眼神示意长公主赶紧离开。
朱阙祯也是愣了一下,旋即她冲皇室的坚定支持者们点点头,迈着优雅的步伐,信步离开了昭阳殿。
大会议厅内又恢复安静。
金生水观察着相国贺怀洲,按照他对这位相公的了解。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轻拿轻放。
一刻钟后,忽有人陆续来报。
长安参议府发来决议,决定罢免……等28人门下省参议资格。
江南道参议府发来决议,决定罢免……等24人门下省参议资格。
应天参议府发来决议……
顺天参议府发来决议……
中原道参议府发来决议……
岭南东道……
琼州道……
岭南西道……
鲁东道……
……
一时之间,门下省保守派参议面色死灰,纷纷看向依旧昏迷的侍中周玺。
他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会场中央。
就像他在门下省的处境一样。
随着这些门下省参议被剥夺参议资格,周玺的拥趸在急速减少。
而身为新西党的一员,周玺更是早已经自觉退路。
此刻,他摇摇欲坠,孤立无援,躺在那里,像是一条待宰的鱼。
可是贺怀洲依旧没向周玺投去目光。
他在等。
等一个消息。
没一会儿,与安东道参议府决议一起送进来的还有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
朱阙祯的座驾意欲冲撞民众逃离大明宫,却激起民愤遭到民众围堵,被认出后,又被民众拖出车厢,最后被活活打死。
受到波及一同被打死的还有秘书少丞常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