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死死盯着殿门后的一砖一瓦,以及来来去去忙碌装点的宫人们。
中午离开的时候,这儿还是她的住处,转眼就成了别人的了!
皇后!
太后!
一字只差,却是截然不同的地位。
若是儿子孝顺,她依然可以继续掌控后宫,风光无限。
可偏偏。
萧承宴就是个白眼狼!
林浓也是个没教养的货色!
成为太后,就代表着权柄下移,她彻底失去了后宫的掌控权!
宫人的阻拦,在她眼里就是不敬、是嘲讽!
怒极之下,她不顾仪态和形象,恶狠狠扇了宫人一巴掌:“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哀家面前横,来人!来人!把她拖下去,即刻杖毙!”
宫人的头撞在墙角上,晕眩流血。
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哪一句话。
乍听要被杖毙,吓得魂都没有了。
女官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嘛,没听到太后娘娘的吩咐吗?还不赶紧拖走!”
一旁的宫人将她捂了拖走。
一直到转角处,才给她松开。
“回头自己去找皇后娘娘求情吧!让她给你换个地方当差,否则,再被太后撞见,你死定了,我们也要跟着倒霉。快走!”
小宫女抖如筛糠,跌跌撞撞地向寿皇殿的方向跑去。
去到慈宁宫。
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
还是那些东西,还是那样的摆放。
唯一的差别在于,如今的椒房殿优雅明艳、奢华珍贵,而现在的慈宁宫老气、古板、死气沉沉!
满腹火气地砸光了所有摆设,撕光了所有名家字画。
女官没有劝。
站在看着。
然后。
意料中的,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周太后眼神亮得吓人,满是戾气:“吃里扒外的东西!打量着哀家瞎了,不知道你跟那些贱婢一样,眼瞧着不孝的东西得意了,偷偷地巴结着她们,给那贱蹄子通风报信!”
女官的脸被打偏了过去,五根手指印顷刻间浮肿起来,触目惊心。
没有诧异。
没有怨恨。
拎起衣摆跪下,深深磕了个头。
抬头直视她阴鸷的目光,不惊不惧不心虚。
“太后息怒,千万保重身子,莫要因为奴婢而气坏了身子。”
周太后的怀疑和杀意不做掩饰:“说得比唱得好听,就算萧承宴再如何把她当皇后,宫里的实力也轮不到她染指!”
“如果不是你通风报信,哀家的眼睛为什么会流不出眼泪?哀家身上又哪里来的痒痒粉?贱蹄子如何会知道有人害她?”
女官平静反驳:“往日奴婢劝您,不要跟陛下对着来,不要打压皇后、不要得罪林家,那样只会把陛下越推越远,一旦林家和皇后动与您为敌,对您的处境没有好处,是您自己不听!”
“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地位越来越稳固,奴婢劝您起码要维持明面上的和睦,如此他也会看在你们母子一场的份上,给足了您尊荣体面。”
“您才有机会去筹谋您想要的一切,宫人们才会一如既往地敬畏您!您也不听!失去最高统治者的尊重,您要面对的就只会是墙倒众人推的处境!”
“先帝驾崩,陛下为尊,皇后没有被正式册封,但陛下恩宠,她就有无商圈里!宫人们卑微,但不傻,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讨好谁、向着谁,才能够得到机会成往上爬!”
“收买宫女害人,是多高明隐蔽的算计?寿皇殿进进出出那么多双眼睛,瑜郡王妃的计划能被咱们无意中撞见,难道就不会被别人察觉吗?”
深深吸了口气。
缓缓吐出。
每一丝气息里面,都饱含了浓浓的失望和潮湿泪意。
“奴婢十二岁来您身边伺候,至今整整三十六年,从宅邸一路斗到后宫,挨过各种刑罚,几次奄奄一息,从未有过一次背叛,从未有过二心。”
“太后不信奴婢,奴婢继续留下,也只是碍了太后的眼,但奴婢早已经无亲无故,离开皇宫也无去处,就请下令赐死奴婢吧!”
太后以为,她会说要走。
没想到竟要自己赐死她!
没有狡辩。
没有自证。
安静的仿佛疲累到了极致的苦难人,宁愿溺死在泥沼里,也懒得再挣扎。
周太后看她如此,不像是演的。
而且族女也一直盯着她,她根本没机会通知林浓。
所以,自己怀疑错了人吗?
而女官的那些话,让她想起了从前她们相互扶持走过的日子……带进宫的四个心腹,被害死了两个,文玉残了腿,就剩下来一个她!
这偌大的皇宫,自己能信的,愿意为自己豁出命去的,也只有她一个了!
“你……”
女官当然知道族女一直盯着自己,但她想,皇后能无声无息地把痒痒粉弄到皇后身上,一定也会顺利发现这件事,所以并未找机会通知皇后。
而皇后帮自己找到家人的事,太后并不知道,所以一个四十几岁、无亲无故之人,讨好皇后做什么?还想得到什么?
钱财吗?
她当女官那么多年,钱多到花不完。
权利吗?
一个背主的奴婢,真的会得到重用吗?
她用失望和疲惫回应,一定能够打消太后的怀疑。
起码算时间内,太后不会再怀疑自己。
因为她的心腹,只剩下以自己一人而已。
“奴婢的忠心,太后不再需要,请太后下令吧!”
周太后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交椅上。
她是示弱。
“哀家何尝想要这样多疑!可先帝不肯重用周家,皇帝也看不起自己的外祖家,若是哀家不去争取、不拿权,谁还把周家放在眼里?”
女官不再委婉,说得十分直接:“那是因为周家无人可用,活下来的几位爷,哪个有真本事?闯祸倒是比谁家都厉害,但是先帝一次次都包容了下来,还不够吗?”
“强行扶持一群废物,真的就能得到所谓的荣耀了吗?”
太后重视娘家人,听她如此骂兄弟废物,不免来气。
但……那又是事实!
女官继续道:“这一辈的公子长起来,陛下正在重用!世子已经是正三品侍郎,二公子、四公子也都得到了机会,在六部历练!只要他们经得起考验,来日就能步步高升!”
“姑娘……”轻轻地唤她,就如同闺中时一样,“您想要掌权,可您看看,刘绍一个武夫,就轻易将您欺瞒。您斗不过朝中的那群狐狸的,何必为难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