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散的战场上,千寻疾目光冷峻地注视着叶澜有条不紊地交接军务。待前线诸事妥当,他俯身将怀胎足月、身形臃肿的叶澜稳稳抱起,快步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此行仅携菊斗罗月关与鬼斗罗鬼魅二人,车队在暮色中悄然启程,扬起细碎的尘土转瞬便被夜色吞没。
他们要秘密回城。
时值武魂殿与上三宗对峙的关键时期,作为教皇的他贸然离营本是大忌。
此番出行,连同他与叶澜在内,至少要抽走四位封号斗罗,这无异于在防线撕开一道隐秘的缺口。
一旦风声走漏被对面的昊天宗察觉,局势万一有变……
所以……他们容不得丝毫懈怠,必须争分夺秒。
按照行程估算,至多三四日便能抵达武魂城。
届时安顿好叶澜,菊斗罗与鬼斗罗将即刻与金鳄斗罗会合,重返危机四伏的战场。
至于叶澜心中忧虑的那些,千寻疾并非没有思量。
他头一次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对黑暗武魂的执念太深,以至于让小澜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如惊弓之鸟。
回想过往,他确实对黑暗武魂存在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当初收下比比东,不过是不想让人才落入敌手,成为对付武魂殿的武器,想着倒不如将其掌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化为武魂殿的利刃。
在双生武魂都是黑暗武魂的比比东身上,他是有将她锻造成一把刀,而不是执刀人的想法的。
他的确在利用比比东,哪怕是最开始收养小澜,也并非那么单纯。
可……
爱这个东西,它不讲道理。
当初在杀戮之都,得知叶澜隐瞒第二武魂,却又处心积虑留在武魂殿时,他内心的防线便开始动摇。
或者说,他早已举手投降,只不过是强撑着为人师表的尊严不肯就范罢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不遗余力地替她遮掩。当叶澜最终向他坦白第二武魂时,他出乎意料地平静。
爱早已让他放下了对武魂的偏见,比起所谓的正统与邪恶,他更在意眼前人的安危喜乐——没有什么比活生生的大活人更重要的,尤其这个人羁绊太深,腹中的骨肉即将临盆。
人的观念,本就是在岁月的磨砺中悄然转变。
千寻疾自认并非懦弱之人,只是长久以来,过于看重武魂殿的清誉,也爱惜自己的名声。
如今有了孩子,已然没有退路,这份责任,推着他不得不做出改变。
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他甚至会对着窗外的月光,在心底默默感谢叶澜当初走出的那步“大逆不道”之举。
正是那场惊世骇俗的政变,让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得接受。
若非如此,他或许至死都困在对武魂的刻板成见里,举棋不定。
永远也不会懂得,光明与黑暗的界限,远不及真心相守来得重要。
至于……
孩子是否会继承叶澜的第二武魂……
千寻疾望着叶澜熟睡的侧脸,心底前所未有的坚定——以武魂殿三代教皇之力,还护不住自己的血脉?
光明与黑暗的界限,从来都是强者定义的。
武魂殿从未出过拥有黑暗武魂的教皇,那便从他的孩子开始,开创新的历史又何妨?
尽管此行争分夺秒,但以武魂殿之力,为怀胎临盆的教皇铺就舒适旅途并非难事。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布马车,实则暗藏玄机——内置精密魂导器,车厢内部经空间扩展,俨然化作一间设施齐全的小型卧室,柔软的鹅绒床垫、恒温结界、药物一应俱全,只为尽可能缓解叶澜的不适。
然而即便如此,即将临盆的叶澜依旧状况堪忧,前日已现微微见红之兆。
千寻疾一边强撑着替她批阅堆积如山的公务,指尖捏着羽毛笔的关节泛白,焦灼如暗流在眼底翻涌。谁知第二日未时,一封印着九道夜莺纹的密报突然呈至案前。
夜莺纹是执法殿为纪念前身夜莺堂所设的紧急标识,而数字“九”,代表着十万火急的最高警戒。
千寻疾下意识抬眼望向床榻上沉睡的叶澜,刚欲借口避开,却见她已然睁开眼,目光落在密报上:“出事了?我看看?”
说着便要挣扎起身,隆起的腹部让每个动作都艰难万分。
“我来看……你歇着。”千寻疾慌忙按住她的肩膀,掌心残留着她体温的灼热。
待展开密报的刹那,他周身骤然腾起森冷杀意,瞳孔剧烈收缩。“该死的畜生!”莎草纸上的字迹几乎要被攥碎,他终于明白唐敬那群老家伙的去向——他们竟丧心病狂地将武魂殿所辖区域所有河道悉数轰开!
那可是八条大河啊!
浑浊的河水冲垮农田与村落,这对魂师而言不过是举手可渡的水洼,却是万千平民赖以生存的根基。
对方的算盘打得精:武魂殿向来高举“以民为本”的大旗,四处宣扬自己是守护苍生的正义之师。如今放任这般惨绝人寰的灾情不管,所谓“正义”的假面必将被彻底撕碎;若是耗费人力物力救灾,便会削弱前线战力,给他们可乘之机。
这一招,简直是把武魂殿架在道德的火堆上炙烤!
“龌龊!恶心!”千寻疾将密报狠狠拍在桌案,震得药碗里的安胎药溅出涟漪,而车外,暴雨正裹挟着泥沙,无情地吞噬着苍生的哭声。
这是什么无赖才能做出来的事!
上三宗之首的昊天宗竟堕落到如此地步,全然不顾魂师界的道义与底线,将毒手伸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
更令他指尖发寒的是密报末尾:炸堤之后,唐敬一行正朝前线急行军,路线竟与他们的行程呈交错之势,若继续南下,三日内必遇!
叶澜看不见纸上内容,却能看见爱人眼底翻涌的杀意与惊惶,挣扎着拽住他的袖口:“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千寻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缓缓将密报递到叶澜面前:“给你看……但不要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养着身子。”他的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可其中的怒意与担忧仍如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