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山市现在的每一名孩子，都是幻魇安东尼手下奴隶的后代。如果真的任由他们把孩子们全都带走，灰山市的下一代就空了……。
而且一个孩子两百块？
这个价格高的简直有点离谱了。
灰山市除了阿斯塔之外，所有人的命全都加在一起也不一定值两枚纯灵。
所有人都很清楚纯灵是什么，但是灰山市没有纯灵。
灰山市长久以来一直潜行于地下，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挖到的所有矿藏全部用于修建城市，更是从未发现过任何纯灵。
纯灵，诸神的货币，灵界最有价值的东西……。
只要你拥有足够多的纯灵，又恰好遇到了行商，那你几乎可以买来一切。
当对方提出要带走孩子们的时候，阿斯塔几乎都要答应了。
灰山市虽然会因此缺失整整一代人，但是灰山市还有上百名市民、还能继续吸收新血的加入，还能再次诞生出新的一代人。
而且孩子们就算是去了幻魇城也不一定就会遭遇不测，毕竟谁也不会无谓地挥霍浪费自己名下的资产。
但是当领队说出一个孩子两百块的时候，就逼得阿斯塔几乎无法答应。
这已经不是为了灰山市而做出的伟大牺牲，根本就是一桩无耻的买卖。
灰山市，不买卖人口！
灰山市的居民可以为了灰山市牺牲，甚至是为了灰山市的存续牺牲整整一代人。
但是唯独不可以被当成是商品一样拿来交易！
“带着你们的钱，离开这里。灰山市不买卖人口。”阿斯塔咬牙切齿地回复了对方。
“这么说，大人您并不打算交出那些孩子了？”
“不！”
“这样啊？那也是可以的。大人您对这些孩子的感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他们毕竟是属于安东尼大人的宝贵私产。这一点相信您也能理解对吧？”对方特地在“宝贵”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阿斯塔瞬间感觉不妙。
“安东尼大人没有将自己的宝贵私产无偿赠人的义务，所以需要大人您花钱购买。考虑到这些孩子们的消耗和灰山市的市民们也有参与其中。每个孩子五十块钱。如何？大人您能接受吗？”
对方愿意出价两百块购买，但是卖出的话就只要五十。
这无疑是一份天大的“诚意”。
不管阿斯塔选择哪一种，都会将这群孩子当成是可以买卖的货物。
站在幻魇城的角度上来讲，这是绝对无可厚非的事情。甚至于可以说幻魇城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和退让。
但是站在灰山市的角度上来讲就……。
而且灰山市根本就没有钱。
幻魇安东尼，图穷匕见。
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安东尼都不惧怕阿斯塔会事后找他算账，哪怕是等阿斯塔晋升了超凡也一样。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交易，双方明码标价、未动刀兵。
其实阿斯塔如果足够无耻一些的话，他完全可以说——你们的奴隶在灰山市生活了这么久，安东尼大人不考虑给我些补偿吗？就这样平白无故把人带走了？留下他们的孩子，就算是给灰山市的补偿。
然而阿斯塔并非无耻之人，不仅不无耻，还有很高的荣誉感、使命感和责任感。
灰山市里其他人有想到了这一点的，但是他们都没说话，都在安静地等着阿斯塔的决定。
灰山市的信条和高尚的道德此时就像是勒紧他们命运的绞索一般，而且正在越勒越紧。
他们只明白强者为尊的道理，却不明白舍弃一切才能生存的道理。
灰山市舍弃了尊严、生命、亲人，唯独不肯舍弃掉完整的道德、人性和廉耻之心。
就如同那句老话——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其实就算他们同意了这桩买卖，幻魇安东尼一样还有后手。
只要是他幻魇安东尼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
足足几百年的观察与几十年的谋划，幻魇安东尼势必不会给灰山市留有任何余地。
“我们没有钱。灰山市里的任何东西，除了灰山市的核心和人之外，你们看上什么尽管拿走。全都拿走也无所谓，相信一定远超过你们的要价。”阿斯塔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怒气。
四周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阿斯塔大人，您应该知道，如果遇不到行商大人的话，就算有再多的物资也是无济于事的。安东尼大人可还没荣耀到能够拥有邮箱的程度。所以，纯灵的价值远超过其他。安东尼大人也只对纯灵有兴趣。”
合情合理，不留退路。
人群中开始传出窃窃私语。
伯恩对着阿斯塔比了个口型——下决定吧，不管是哪种决定。
既然不管如何选择都会指向同一个结果，那么……。
阿斯塔深吸一口气：“你们的奴隶在灰山市生活了这么久，等于是我们在替你们的主人照顾着他的奴隶，并且还照顾的很好。安东尼大人理应给予我们一些补偿。留下他们的孩子，就算是给灰山市的补偿。”
阿斯塔的声音在颤抖、语调在发颤，身上的光彩因为剧烈地情绪波动变得闪烁不定。
很多人都在哭，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些什么而哭，但就是哭了。
“您的要求合情合理，阿斯塔大人。所以安东尼大人也为您准备了相应的补偿。每名奴隶一百块如何？相信这会令您满意的。”
“我不要钱，只要这些孩子。”
阿斯塔此时才明白自己所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对手！
一直到现在，幻魇安东尼甚至都没出现，却已经将阿斯塔和灰山市近乎逼入了绝境。
哪怕阿斯塔现在已经晋升了超凡，也依旧不会是幻魇安东尼的对手。
两者之间的实力和谋算，差距大到简直令人绝望！
“那可不行，阿斯塔大人。在安东尼大人看来，这些孩子远比纯灵重要。这都是属于他的珍贵私产。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告知您的对吧？而且安东尼大人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他甚至同意您以一个极低的价格留下这些孩子不是吗？说实话，阿斯塔大人，这已经多少违反了安东尼大人的初衷和原则。”
“我对诸神起誓！我只要这些孩子！”阿斯塔祭出自己最后的底牌：“哪怕是我将来有幸获得觐见诸神的荣耀，我也只会向诸神祈求这些孩子！”
野生的灵体，诸神的宠儿。
这句话绝对不仅仅只是体现在灵体的与众不同之上，更绝非仅仅只是用来说说。
灵体和其他灵界物种有个本质上的不同，或者说是一个最大的优势——灵体是非常有可能成为特职者甚至是诸神的臣属的！
不仅有这个可能性，这个可能性还很大。
起码要比其他物种的可能性大的多！
其他的超凡物种哪怕是成为了获得人身的原住民，在这方面也比不上灵体。
人尽皆知，诸神更加偏爱灵体，甚至于升格者和晋升者全都属于灵体。
而且诸神本身，就是灵体！
阿斯塔这番话无疑是在告诉对方——除非你们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觐见诸神，甚至是成为诸神的臣属。到那一天，我一定会彻底清算了你们。
这才是幻魇安东尼真正忌惮阿斯塔的地方，也是幻魇安东尼的死穴。
在诸神面前，幻魇安东尼对比光之精灵阿斯塔，根本毫无优势。
哪怕是光之精灵阿斯塔当着诸神的面毫无来由地打了幻魇安东尼一顿，诸神可能都会责怪是因为幻魇安东尼长得太丑、吓到了光之精灵阿斯塔。
诸神对于灵体的态度，就是这么偏心。
前提是——阿斯塔要能见的到诸神。
“阿斯塔大人，大可不必如此！”领队大惊失色：“您既然已经如此说了，那么我们自然就不好再坚持。阿斯塔大人，您打算用什么和我们交换这些孩子呢？诸神在上，哪怕您是光之精灵，也不能平白无故地随意侵吞安东尼大人的宝贵私产吧？”
局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掠夺者们不说话，只是看着阿斯塔，静待他的回复。
阿斯塔也不说话，他正在思考应该如何应对，但是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死局。
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众人会选择不管不顾地和对方拼了，这绝对是对方最乐于看到的结果。
不管是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讲，灰山市和幻魇城的掠夺者队伍之间都有着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
哪怕是阿斯塔已经踏足了超凡，也远远不是对方的对手。
对方之所以还肯装模作样、心平气和地和灰山市讲道理，无非就是想要在滴水不漏的情况下把事情做绝。
“这样吧，阿斯塔大人。安东尼大人并非不懂变通和不知仁慈之人。”率先打破僵局的居然是对面的领队：“我们允许这些孩子的父母中从属于灰山市市民的那一方自愿献身，以自己来交换和替代他们的子嗣，成为安东尼大人的奴隶。从此以后，他们的生死存亡和一切的处置全都由安东尼大人的意志决定。诸位意下如何啊？”
“我要见安东尼！叫他来见我，或者我和你们回去幻魇城也可以。总之我要见他！他必须当面和我谈！”
“现在？恐怕不行，阿斯塔大人。安东尼大人不在这里。”领队摇头：“关于奴隶们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倒是很欢迎您去幻魇城做客。”
“阿斯塔，我们跟他们走。”伯恩伸手拦住了还想继续和对方争辩的阿斯塔：“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伯恩带头走出人群，其他孩子的父母们也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阿斯塔的内心充满悲伤。
当年伯恩他们的父辈也是如此拜托自己的，现在伯恩他们居然也……。
如果可以的话，阿斯塔永远也不想再接受这样的拜托。
“诸神在上，诸位。诸神在上。我必须要再次确认一遍，你们是出于绝对的真心和自愿用自己来交换自己的子嗣成为安东尼大人的奴隶的吗？在你们成为了安东尼大人奴隶的那一刻起，你们的一切处置权和生死就全都由安东尼大人的意志决定。阿斯塔大人、诸位，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确无误地了解到这一点。”
“是，我们了解，我们出于绝对的真心和自愿。”
阿斯塔一言不发，将嘴唇咬出了血。
“请吧，各位。”领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掠夺者的队伍为这些人让出了一条路。
众人看了一眼那条被让出来的路，那条路的尽头也许是通向深渊或者地狱。但是在此刻，他们只看到了自己的爱人在那一端等着自己。
众人静默无声地走了过去。
刚刚才分离的夫妻此时得以团聚，丈夫安慰着妻子、妻子亲吻着丈夫，夫妻二人相拥痛哭。
在那条路闭合之前，所有的夫妻都对阿斯塔投来了目光。
“阿斯塔，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阿斯塔，以后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阿斯塔，请替我们照顾好他们。”
“阿斯塔，谢谢……。”
………
“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阿斯塔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下达了逐客令。
“还不行，阿斯塔大人。有些孩子根本就是幻魇城的奴隶所生吧？这些父母均是奴隶的孩子，我们必须要带走。”
“你说什么！”阿斯塔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
拼了吧！哪怕绝对会死！
幻魇安东尼逼死了一个灵体，这种事情诸神早晚都会知道的吧？
诸神，你们在哪？
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大家的平安！
“孩子们不可能跟你们走！我们用其他人来换！一换一，还不够就二换一！”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位灰山市的市民。
“对！孩子们不可能跟你们走！”
“我们用自己和你们换！”
“哪怕是用灰山市剩余的所有人和你们换也可以，我们全都跟你们走。留下孩子！”
……
出乎阿斯塔意料之外，剩余的所有灰山市市民全都挺身而出。
“这件事，没得商量。纯粹的奴隶之子和其他的孩子不同，我们不接受任何交换，必须全都带走。”领队的语调冰冷，嘴角开始展露出一抹嗜血的狞笑：“阿斯塔大人，您该不会是想要和幻魇城开战吧？”
“当然了，阿斯塔大人。安东尼大人必会给予您和灰山市足够的酬谢，感谢您照顾了安东尼大人的宝贵私产。就如同之前所说的，每个孩子两百块。”领队的神色立刻又变得温和谦卑起来，甚至于都有些过于和颜悦色了。
不知道的人看见了，会以为掠夺者才是被胁迫的一方。
“不行！你们做梦！”阿斯塔已经决定了。
自己宁可彻底把灰山市炸了，也绝对不会叫幻魇安东尼得逞！
你不是想要灰山市吗？
来吧！哪怕你踏过了所有灰山市市民的尸骨，也无法得到灰山市！你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我会把灰山市彻底毁了！
“阿斯塔……。”一个软糯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们为什么会来？我不是告诉你们在市里安心等着我们回去吗？”
灰山市的所有孩子此刻都出现在了营地，哪怕是还未满周岁的孩子，也被大一些的孩子们抱着一起来到了营地。
“阿斯塔，他们要带爸爸妈妈去哪？”
“阿斯塔，你们为什么哭了？”
“爸爸！妈妈！”
场面瞬间混乱。
掠夺者队伍中的夫妻拼命忍住呼喊自己儿女的冲动，反而是大声呵斥他们立刻回去，从今以后都要好好听其他叔叔阿姨和阿斯塔的话。
灰山市的市民们拼命拦着这些小不点，保护他们远离掠夺者，想尽一切办法安慰他们。
“你们，立刻，滚！”阿斯塔对着掠夺者们发出愤怒地咆哮：“再不滚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阿斯塔大人，您想要干什么？我劝您冷静。”领队的神色立刻变得极为惊慌，但是眼神中的嗜血和阴狠却毫不遮掩。
那种如同看笑话一般的目光刺痛了阿斯塔和所有灰山市的市民。在对方的眼里，自己这些人全是待宰的牲畜。
“诺瓦，到妈妈这来。”
掠夺者的队伍中忽然传出来一声呼唤。
“芬尼，我的宝贝，来找爸爸。”
“哈维特，麻烦你把拉维抱过来，他还太小，不会走路。”
更多的呼唤声响起。
掠夺者队伍中的那些夫妻二人全是奴隶的人们开始呼喊着自己的儿女。
“谢谢大家了。”
“阿斯塔，谢谢。”
“没关系的，起码我们可以一家团聚。”
那些夫妻用温和的言语和坚定地目光阻止了阿斯塔和其他人的阻拦，唤回了自己的儿女。
阿斯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力阻止，哪怕是想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也办不到。
“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阿斯塔感觉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无穷无尽地疲惫，就连和对方说话的语气用词都迅速软化下来。
阿斯塔以近乎哀求的语气发出了心死一般的声音：“请你们立刻离开吧，拜托了……。”
“诸神在上，阿斯塔大人。我们需要和您以及灰山市的诸位最后确认一遍。咱们之间未曾有过任何暴力胁迫的行为，也绝对没有出现任何流血冲突，完全是本着平等公平的原则解决的这些问题。对吧？”
“是……。”
“阿斯塔大人和灰山市的诸位也完全承认这些奴隶归属于安东尼大人，是属于安东尼大人的宝贵私产。安东尼大人对他们有着绝对的处置权对吧？”
“是……。”
“那好，本次事情完美解决。感谢阿斯塔大人和诸位的配合。”领队将一个钱袋子塞给阿斯塔：“这是这之前说好的，安东尼大人给予阿斯塔大人的答谢。每个成年奴隶一百块，一个奴隶小孩两百块，这里一共是六千四百块。”
“你们，为什么还不走？”阿斯塔现在只想这些人快点消失。
“阿斯塔大人，我们远道而来，需要休整。”领队不慌不忙地解释着：“鼠窝不属于您和灰山市的领地对吧？我们从始至终也未曾踏足过灰山市吧？我们更未作出任何冒犯您的举动没错吧？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是我们的事情，还请您不要干涉。”
“随便你们吧。”阿斯塔任由脸上的泪水风干，抱起了一个孩子：“咱们走。”
掠夺者领队看着阿斯塔带着众人返回灰山市，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地嗤笑。
等着吧，灰山市。
安东尼大人后面还有其他大礼送给你们，你们想不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