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过半,夜深天寒,城中已少有人走动。
庞大的游船停在岸边,安崇邺扶着宁绝刚下船站定,一道轻飘飘的黑影便从前方的屋顶上悄然落下。
“参见主子。”
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的人半跪在脚边,听声音宁绝分辨出他是风巽。
安崇邺轻轻扫了他一眼,问:“如何?”
“一切如公子所料,天乾已配合项大人将其擒住。”
“过程中可有旁人参与?”
“没有。”
风巽的回答很迅速,安崇邺略沉吟了几息,复又问道:“人现在何处?”
“已被押回监察司受审。”
他亲眼看着那边事落定,一刻也没耽误,就匆匆把消息送了过来。
安崇邺神情了然,看向宁绝,道:“我让天乾留一份证词,明日再去看可好?”
“我想现在去。”
宁绝轻声说:“项大人对这件事了解不深,我若在场,可为他答疑解惑。”
“可是现在很晚了……”
“无妨。”
他拍了拍安崇邺的手背,安抚道:“我会尽快问完话的。”
快慢不是由他说了算,若被审讯的人不配合,忙个整夜也是见怪不怪。
安崇邺沉吟一瞬,蹙眉把他的手握进了掌心:“我陪你一起去。”
他也算是这案子的负责人,与他一同出现也合情合理。
宁绝想了想点头答应,二人骑上风巽牵来的马,掉头便往监察司赶去。
长市无声,马蹄哒哒,疾风携月光穿过三重高墙,渗透入灰暗幽冷的监牢里,在那斑驳烛影下,肃穆与威严震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参见四皇子殿下。”
狭长的过道中,狱卒举着火把半跪行礼。
安崇邺无声颔首,背手跨入审讯室,屋中七八人纷纷打眼看过来。
“参见殿下。”
没料到他这么晚还亲自前来,坐在刑讯案前的项武起身,急匆匆领着众人拱手行礼。
安崇邺走过去,摆摆手,眼神看向那锁在十字木架上,衣衫除尽,鞭痕交错,上身已经皮开肉绽的落魄少年。
“招了吗?”淡漠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
负责记录的周越低头回道:“回殿下,此人口严得很,怎么问都不肯说。”
“不肯说?”
安崇邺勾起嘲弄的嘴角,视线扫过一旁放置着各式各样刑具的桌面,修长的指尖点过,隔着腾空的距离对上一柄最小的刮骨刀。
“那就证明还不够疼,剥了他的皮,削下他的肉,刮干净他的骨头,若如此还是不肯说,那才叫真有骨气。”
凉薄的语气透着寒霜,残忍而无情的话让一众人听得后背发紧,他们看向浑身染血的钱小文,总算从那双心如死灰的眸子中窥见了几分恐惧。
他是不怕死,可削肉刮骨,那无尽的折磨,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囫囵吞下一口血水,他口齿不清道:“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你?那有什么乐趣?”
安崇邺拂袖一扬,转身,连个不屑的眼神都懒得赏他:“风巽,用刑。”
“是。”
一身黑衣的风巽领命上前,在安崇邺走开的同时,他拿起那柄刮骨刀,面无表情的对准钱小文的拇指处落下。
锋利的刀片轻松划破皮层,鲜血滴落的瞬间,指甲也跟着掉落,一节指骨挑出,如抽丝剥茧般,浸入骨髓的疼痛让钱小文紧绷的身体不自觉抽动颤抖。
豆大的汗珠颗颗滑下,混合着生理性的眼泪,身上被鞭子抽出来的痛意已经被彻底替代,他咬着牙,嘴里满是血腥味。
都说十指连心,当食指和中指接连被刮得只剩血淋淋的骨头时,他终于忍不住呻吟哀嚎。
“啊……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给我一个痛快,求求你了……”
挣扎和求饶交替,那锥心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咬舌自戕。
“啪啪”两声,风巽眼疾手快点了他的穴道,而后没有半点停顿,继续自己的作品。
审讯室门口的阴影处,宁绝垂眼撇过头,倒不是他不忍心,只是第一次见这种折磨人的手段,他有些不适应而已。
安崇邺注意到他的动作,想了想,却没有叫停。
他从来不是个仁慈的性子,只是因为爱宁绝,所以在他面前如水温柔,可实际上呢,他隐于暗地里的为人处事,或许借由今夜,也能让阿绝了解几分。
只是,这样残忍的自己,他会害怕吗?
安崇邺没有底,长吸一口气后对风巽吩咐:“削他三指,若还不说,今夜他这只手就别想保全了。”
“是。”
风巽沉声应答,小小的刮骨刀在他手上被秀出了花。
烛火下,风巽冷静的脸一半如阎罗,一半似鬼魅。
项武眉头紧锁,嘴唇微张,两旁的官吏已经被震得目瞪口呆,从动刑那一刻起,他们便整个僵住,审讯犯人的手段他们见过不少,可如此狠厉的,亲眼所见还真是头一遭。
看着钱小文被点了穴,满眼绝望,想喊喊不出来的样子,周越和梁洪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骇然。
四皇子殿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可招惹。
随着最后一节骨头被剔干净,钱小文已然如同水中捞出那般,整个人都浸湿了。
止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风巽一手钳住他的下巴,一手解开他的穴道,就在得到自由的那一瞬间,钱小文下意识就想咬舌,可随着“咔嚓”一声,他整个下巴错位,完全没了活动的能力。
“想死,没那么容易。”
恶鬼般的低吟落入耳中,让人神魂都跟着打颤。
被削骨的那只手疼得钻心,钱小文后悔了,他不该抱着侥幸的心理活下来,如果在被抓前就自我了结,如今又何须再受这份罪?
欣赏着犯人脸上的绝望,风巽一边用帕子擦手上的血,一边冷冷开口:“你的机会有很多,此刻不交代也没关系,我有把握在你浑身被削的只剩骨头之前,依旧留你一口气好好感受。”
刮骨刀很小,小到可以把他身上的皮肉削成几千几万片。
他的手艺也很好,好到可以让犯人享受到极致的痛苦,还能保住一条命把话交代清楚。
看着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钱小文知道这人不是在威胁,而是说的实话。
如果他不说,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更痛苦绝望的折磨。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不是铜皮铁骨,更没有一根敲不碎的硬骨头。
无声认命,钱小文流着泪重重点头。
“呃呃……”
合不上的下巴只能发出呃呃呃的声音,但风巽知道,他这是愿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