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充斥着太多的难以置信,可钱小文已经没了选择的权利。
“其实你们已经猜到了,只是想从我嘴里要个明确的答案而已。”
他对上宁绝的眼睛,承认道:“对,没错,如你们所想,幕后之人就是许太尉,是他杀了祁颂,也是他授意许大公子给我传话,让我务必断了你们的消息来源。”
他真正的主子不是许长风,而是许广儒。
宁绝闻言没有意外,反倒是眼里的审视更甚:“许家父子一体,无论你指认谁都没有多大区别,所以我很好奇,你既没打算隐瞒,为何一开始却只说了许长风呢?”
“因为许大公子说过,只要太尉大人不牵连其中,他便不会有事。”
钱小文晦涩一笑,道:“我本想着说一半,让许大公子有所忌惮,不得不想办法把我保下来,可如你所言,或许在他们那群人眼中,我的生死根本无足轻重……”
利己为要,世人皆如此,与其被当做弃子失了性命,他还不如把人供出来,为自己拼一条活路。
虽是不忠不义,却也合情合理,宁绝漠然看着他,平静的面色看不出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转身,他与安崇邺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扫过,思索开口:“当朝太尉,岂能因两三句话就被冠以杀人的帽子,你的指证,若没有证据证明,便是诬告。”
“我有证据。”
钱小文急急出声:“秋玉巷我家旁边第三户,有个卖肉的汉子名叫牛二,他手里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百两银票和一枚许大公子的贴身玉佩,那是他曾经赏给我的。”
虽然东西不多,也不是出自许广儒之手,但也足以证明他与许家的联系并非杜撰。
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许长风牵扯进来了,深查下去,许广儒自然也不可能清清白白,半点都不受影响。
安崇邺眼尾一挑,对风巽授意:“照他说的去看看。”
“是。”
风巽点头,猛然朝着钱小文肩胛两处一点,瞬间,钱小文只觉得自己骨头一麻,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
绑在四肢上的麻绳收紧,他头颅半垂着,上身脱力般挂在十字木架上,想用力支撑起来,却发现全身的力气用尽了,也只能勉强把头抬到一半。
“这……这是怎么回事?”
钱小文有气无力的询问,可风巽已经离开,面前无人回答他。
安崇邺转头看向项武:“把人关起来,多派几个人看着,别让他死了。”
“是。”
项武点头应和,不敢有丝毫异议。
余光掠过那片月白的衣角,安崇邺一片心思不好明说,只能婉转道:“夜深了,诸位早些回去,有什么事待明日再说吧。”
众人齐声应是,可看去,一个个都低着头没动作,他站在这里,终归是让人有些拘谨,连下值都不敢先他一步抬脚出门。
“……”
安崇邺无言沉默,他要是不走,这群人站一晚上也不会主动离开,罢了罢了,还是出门等吧。
长袖划过痕迹,他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飕飕冷风卷走无形的威压,待那人不见身影,项武松了口气,才一边吩咐人把钱小文带下去,一边走近宁绝,问他:“殿下,怎会来?”
宁绝颔首回道:“今夜之局,下官恐一人无法应对,便请了四殿下坐镇。”
“那……结果如何?”
“来的是许家父子,与钱小文所言倒是合得上。”
“所以,真是他?”
这个问题,宁绝不好回答。
太多的疑虑无法解释,沉默片刻,他斟酌道:“关系肯定有,但其中多少真多少假,这还需要深一步调查。”
依照钱小文所言,许家是想置元鹄于死地的,可许广儒与元鹄无冤无仇,如果只是朝堂利益,他有很多方法与对方一争高下,完全不至于置身其中,拿自己的官途去杀人陷害。
若说是因为报复,那首当其冲的也该是闻大将军府,就算祁颂是与他们沾亲带故受了牵连,许广儒也没有理由再把元鹄牵扯进来,给自己的仕途上多增加一个强劲的政敌。
所以,这件事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或许是查到的消息不够多,又或许……是他们找错了人。
“无论如何,至少案情有了进展,深摸下去,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的。”
周越收拾好供词走过来,笑吟吟道:“我看你们两位也用不着太担心,有四殿下在,什么样的案子办不成啊?”
安崇邺的手段可是人尽皆知,管他什么高官权贵,还是皇室亲族,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查不透的。
“你倒是对他有信心。”宁绝笑得隐晦。
“那可不。”
拢了拢怀里的一沓纸张,周越不假思索道:“我还没见过谁能难住四殿下的呢。”
事也好,人也罢,自进入官场以来,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一位,他还从未听说安崇邺在哪处吃亏受阻过。
钦佩的目光落到审讯室的大门处,连项武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四殿下,确实厉害。”
虽然手段有些狠厉,但行事果决,善恶分明,所行之事确实让人敬服。
原以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安崇邺唆使下属严刑逼供,扒皮削骨的酷吏行为会遭人诟病,不曾想,他们不但没有背后计较,反倒是对他的能力称赞。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
宁绝不自觉提起嘴角,拱手对项武弯腰道:“夜很深了,大人,若没什么事,下官就先回去了。”
“好!”项武点头,对周越说:“你收拾好,也回去吧。”
“是。”
周越看向宁绝,抱着写好的供词与他一同出了审讯室。
离开监牢,二人分开,周越去了吏舍,宁绝则走出大门,看到提着灯笼等在门口的天乾,他问了句:“殿下走了?”
“没。”
天乾压低声音,对着不远处漆黑的角落说:“在等您。”
夜深露重,寒风顺着衣襟钻进皮肤里,宁绝呼出一口白雾,确定无人后,就着昏黄的烛光往那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