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走在一片静谧的夜色里，脚下的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身后，镜城那高大的黑色城墙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城砖的棱角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背上的尸体在加重，像是灌了铅，又像是有生命在里面蠕动。
布料下的皮肤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似乎是老李头的指甲透过尸布，轻轻刮擦他后背的触感。
还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在离开李烨房间后，赵括就随便找了个街角，进入了镜子里。
本以为会回到混战的废弃城市，却没想到直接落在了镜城外面，是真正的镜城，而不是镜中世界。
因为赵括可以看见城墙上那些正在值守的官兵。
与此同时，他也重新失去了所有能力……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起点，像个严丝合缝的圈，完成了闭环。
可又有哪里不对劲。
赵括抬手按了按眉心，原本能调动的【寒山】寒气、光辉之翼的光粒，甚至储物空间里的道具，都像被抽走的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一个背着尸体的，最多身体健壮一些的普通人。
而背上的重量，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唔……”
一声模糊的呻吟从尸布下传来，不是赵括的声音，是老李头的。
赵括脚步不停，他知道，老李头作为焚尸匠，身上承载着许多因果，而这样的人，死后也不会安宁。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具僵硬了许久的尸体，手指突然蜷曲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
一股腥甜的气息从尸布缝隙里渗出来，混着腐烂的味道，直冲鼻腔。
就是现在。
一个念头突兀地闯进脑海，他可以丢下这具尸体了。
在城南义庄的时候，占三说过，当请命人背着尸体出城后，自然会知道什么时候该将背上的东西丢下。
现在赵括知道了。
没有丝毫犹豫，赵括反手抓住尸布的边缘，猛地发力，将背上的老李头狠狠掼在地上。
“砰！”
尸体落地的声音沉闷得像砸在棉花上，赵括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转身就朝镜城的方向快步跑去。
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月色中，老李头的尸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干瘪的皮肤像烧皱的纸，寸寸开裂，露出下面蠕动的暗红色肌肉。
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眼白里没有一丝瞳孔，只有翻滚的黑气。
月光被云层遮掩，老李头的身体也在以一种扭曲的形式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嗬…… 赵…… 括……”
尸体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它的身体在快速膨胀，腐烂的布料寸寸碎裂，黑气从七窍里涌出，在身后凝聚成一条模糊的鬼影。
“留下…… 陪我……”
巨影猛地探下，带着浓郁的黑气，朝着赵括的背影抓来。
赵括能感觉到背后的空气都被抽干，死亡的阴影像潮水般涌来。
他没回头，却能够感觉到背后逐渐壮大的邪恶。
请命人果然是个有钱赚没钱花的职业，这样的事情别说一般的请命人，就算是自己，在失去能力状态下，都有些心悸。
老李头的身体已经膨胀到数丈高，四肢扭曲成麻花状，黑气缭绕的头颅上，两颗黑洞洞的眼窝正死死锁定他的背影。
“嗤啦。”
身后的空气被撕裂，一股腥风擦着他的耳畔掠过。
赵括下意识矮身，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行，堪堪避开那只抓来的黑气巨爪。
巨爪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泥土飞溅，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黑气从沟里蒸腾而上，腐蚀得周围的野草瞬间枯黄。
“跑…… 跑不掉的……”
破风箱般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戏谑，像猫捉老鼠时的玩弄。
赵括咬紧牙关，他能看到镜城的城门，那扇漆黑的木门虚掩着，并不远，不过是三四百米的距离。
老李头的巨爪再次落下，这一次不再是直扑，而是横扫过来，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要将他拦腰截断。
赵括瞳孔骤缩，猛地向左侧翻滚。
翻滚中，他的手肘撞到一块尖锐的石头，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连呼痛的时间都没有，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朝城门冲去。
冷静，极致的冷静。
在这种情况下，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有可能把自己推进深渊。
巨爪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皮肉生疼，背上的衣服瞬间被撕碎，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血珠刚一渗出，就被周围的黑气卷走，化作更浓郁的黑雾。
“妈的。”
赵括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因为失去了所有能力，所以连镜子都无法拿出来，只能存在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
老李头的形态还在扭曲。
原本数丈高的身体像融化的蜡，不断向下滴落着粘稠的黑气.
落地处却又生根般冒出新的肢体.
有的是婴儿的手臂，有的是扭曲的腿骨，还有些根本无法辨认的肉块，密密麻麻地蠕动着，托着那团核心的黑雾向前移动。
速度竟比之前快了数倍，三四百米的距离在它脚下飞速缩短。
“放弃吧……” 破风箱的声音里混进了孩童的嬉笑、老妪的啜泣，“融入黑暗，就不痛了……”
赵括的耳膜嗡嗡作。
他瞥见脚下那道被巨爪砸出的沟壑，深不见底，黑气还在从中汩汩冒出。
机会！
赵括猛地变向，不是直线冲向城门，而是朝着沟壑的方向斜冲过去。
“愚蠢！” 老李头的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数道粗壮的黑气触须立刻封锁了他的去路，地面上的细小黑气也加速缠来。
就在触须即将合拢的刹那，赵括猛地矮身，借着冲势纵身一跃。
不是跳过沟壑，而是朝着沟壑边缘扑去！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右手精准地抓住了沟壑边缘的一块凸起岩石，左手则死死抠住石缝。整个身体悬空挂在沟壑上方。
那些追击的黑气触须收势不及，“呼” 地一声从他头顶掠过，砸在对面的空地上，又是一片泥石飞溅。
“嗬……”
老李头的黑影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规避攻击。
就是现在！
赵括手臂发力，借着岩石的反作用力，将身体硬生生拽了上来。
后背的伤口在刚才的发力中撕裂得更大，鲜血浸透了残破的衣衫。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肾上腺素麻痹了神经，只剩下纯粹的意志在驱动四肢。
距离城门，只剩百米。
老李头的黑影彻底被激怒了，整个身躯猛地膨胀，黑气翻涌如海啸，化作一张巨大的黑网，从空中罩落，要将这片区域彻底笼罩。
网的边缘带着强烈的腐蚀气息，所过之处，空气都在滋滋作响。
赵括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再加速狂奔，反而放缓了脚步，调整着紊乱的呼吸，目光死死盯着城门那道虚掩的缝隙。
黑网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阴影已经将他笼罩。
就在黑网即将触碰到他头顶的瞬间，赵括突然侧过身，像一道离弦的箭，沿着城门缝隙的切线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他的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将风阻降到最低，每一步都踏在之前计算好的落脚点上，没有丝毫偏差。
黑网擦着他的脊背落下，边缘的黑气燎到了他的头发，发出焦糊的味道。
在即将触摸到他灵魂的刹那，木门被撞得向内洞开，赵括像一颗炮弹般滚了进去。
几乎在他身体完全进入城门的同一瞬间，他用尽全力，反手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