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弯弯的月牙攀上尖顶校舍,喷泉池倒映着星子与雕花廊柱的剪影,晚风掠过修剪整齐的玫瑰园。
夜雾漫过学院的大理石的阶梯,廊灯次第亮起如琥珀串珠。
格夏牵着沈柚走在僻静的小路上。
沈柚一次次低头看着他们两个相握的手,心情复杂又抬头看着女子淡然的表情,有点摸不懂她在想什么。
牵手意味着什么?
对他来说,十指相扣的温度远比肌肤之亲更具分量。
像是摒弃欲望的珍视。
类似于爱。
她,爱自己吗?
这个猜测让沈柚心脏突地一跳,几乎下意识想将手从她的手心中挣脱。
但下一秒,就又被她攥紧。
格夏看向他,夜色里黑色的眼眸犹如浸了雾的琉璃石,“有什么需要我帮你解决的麻烦吗?”
沈柚愣愣地看着她,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沈柚反应过来,微微抿唇,最终摇摇头,“没什么。”
格夏没再深问,她自然可以帮他摆平任何麻烦。
可帮助人这件事,就像是拽溺水者,手里的绳子攥得再紧,若对方不肯伸手抓住,再用力也只能看着他沉进漩涡。
格夏将沈柚送到男生宿舍,“你进去吧。”
沈柚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
看着格夏逐渐走远的背影,沈柚上了台阶,刚走到廊下,抬头便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那。
微弱的灯光照亮他的轮廓。
沈柚眯了眯眸子,没什么好脸色,准备径直从他身侧路过,突然听少年柔和的声音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传入耳中。
“在男生宿舍你能住得惯吗?”
沈柚停顿住,不禁皱眉。
他搞什么鬼?
饶生侧目看着他,眼眸里浮动的幽光,在阴影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我只是在想,你应该住男生宿舍,还是女生宿舍呢?”
他声线里裹着柔腻,却像蛇信子扫过皮肤般泛起寒意。
沈柚直勾勾地看着他。
饶生被他的反应取悦到了,轻笑一声,挥了挥手里的资料。
纸页翻飞发出沙沙声。
“要是被阿雅知道你是个怪胎,你还能继续待在她身边吗?”
沈柚沉默着,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变化,看着饶生得意的脸,最终忍不住笑了,漂亮的脸犹如同时绽开万千繁花。
“你觉得,你能查出来的东西,她查不出来吗?”
饶生脸色一僵。
沈柚漂亮昳丽的眉眼透着几分轻蔑,“再者,你既然能查出来,应该能查出更多,比如,皇甫雅,是我的姐姐。”
饶生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最后一丝笑意沉入眼底,消失了所有表情的脸,只剩下石板般的冷硬。
沈柚唇角笑意放大,“你应该也知道,爸爸妈妈没有领证,就是为了方便我和姐姐在一起。”
“你还应该知道,我们今天晚上没有在学校,是回家吃饭了哦。”
“我们,一家人。”
沈柚逼近饶生,看着他泛白的脸,心里没有一点痛快。
自己和饶生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但是……
“所以,你算什么?”
“也敢来我面前狗叫。”
沈柚眼神透着淬了冰般的寒意。
饶生忍不住后退一步,缓缓抿紧了紧绷的唇角。
沈柚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撞开他的肩膀离开。
…
周六。
傍晚,沈柚接听司机的电话,根据位置来到学校后门,坐上宾利离开。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低的,空气里弥漫着湿土味,树梢在风里晃出要下雨的预兆。
后面不起眼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格夏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宾利车尾,“跟上。”
车窗外的霓虹逐渐变得稀疏,柏油路蜿蜒进覆满青苔的竹林,最后在两扇嵌着云纹铜的乌木门前停下。
门后是座茶馆,藏在古树环抱中,连飞檐翘角都透着不外露的矜贵,这里只有持有会员玉牌的人才能够进入。
陈叔将车停在远处,回头看了一眼,“老爷有这里的会员。”
“不用。”
格夏后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就在这里等着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只过去几分钟,陈叔反而有点坐不住了,从后视镜里看着身后的女子,“小姐不担心少爷吗?”
格夏缓缓睁眼,露出平静无波的眼眸,“你以为他在里面做什么?”
陈叔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也就那点事呗。
格夏没有再和他交谈。
大概两个小时后,那辆熟悉的宾利从里面驶出,这时不需要格夏的提醒,陈叔便发车在后面跟上。
沈柚让车停在距离学校很远的。
司机踩下刹车,车子缓缓停住,“少爷要在这里下车?快下雨了。”
沈柚没说话,只是推开车门下了车,几乎是刚走没多远,就下起了雨,如细密的银针一般,转眼就织成了灰蒙蒙的雨幕,在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雨珠在他头顶落下白茫茫一片,连睫毛都凝着水珠,他垂着头往前走,影子被拉得细长。
雨势渐大,沈柚微微抿着苍白的唇,抬头看了看,最后找了一个公交站台躲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站台顶棚上噼啪作响,整个世界只剩下雨声和远处偶尔掠过的车灯,马路上空荡荡的,路牌在雨雾里泛起幽绿的光。
少年贴着金属椅背蹲下,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落在膝盖上,洇开深色痕迹,空荡荡的长椅上只有他脚边那滩水渍在灯光下慢慢晕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辆车停在他面前。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苍白精致的小脸,将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衬得出奇得黑。
沈柚看着格夏撑着伞从上面下来,冰冷的手指都僵掉了。
愣愣地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透明的伞撑在自己头顶,另一只臂弯上挂着一条毯子。
带着体温的羊绒毯,突然裹上肩头,绒毛蹭过湿冷的脖颈,暖意缓缓渗进湿透的衬衫,把粘在皮肤上的寒意一寸寸逼退。
只有心底那片寒潭却始终结着冰,怎么都捂不化。
格夏开口,“上车吧。”
“我没有和他做。”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少年嘶哑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脆弱。
格夏愣了愣,在她的目光下,少年逐渐低下头,湿透的头发垂在额前,只剩下苍白的小脸,唇角抿成僵直的弧度,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毯子边缘,像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透出苍白而紧绷的意味。
沈柚眨了眨眼睛,眼底一片酸涩,像是被撒了一把针似的刺痛。
“我知道。”格夏声音温和淌过少年耳边,“先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