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在下雪,但无数人心中却是热的。
这些日子帝京发生的这些事情,足以让无数人生出怒火。
“严大人为国鞠躬尽瘁这么多年,竟然说死也就死了?”
一家酒肆里,有人喝了口酒,忽然重重将酒碗往桌上一搁,酒水撒了一桌子,看得不远处的酒肆老板心疼不已。
“严阁老不说,周御史这样的人,其实才是不该死,这些年,他不知道有多少次直言上谏,没有他这样的人,咱们大汤难道都要那些奸佞小人当道不成?”
就在酒客们出神的时候,有一道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极为不满,“看看咱们大汤吧,帝京这边还算有些安宁,但帝京之外呢?百姓们还哪里活得下去?”
“本朝皇帝陛下当政这么多年,若不是太子殿下撑着,这座大汤,我看早就已经亡国了!”
兴许是喝了些酒,也或许是说了几句话之后,把心里压抑多年的怒火都给勾出来了,总之那个酒客一开口,就已经让酒肆里的其他酒客们都瞠目结舌了。
别的不说,亡国这种事情,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心惊胆战的酒客们,此刻都觉得嘴里的酒水没了滋味,恨不得马上起身离开这里,但有些人,又舍不得那些酒水。
这会儿走了,能不能退啊?
其实这样的情形,这些日子,在一座帝京,不知道多少地方都同样在发生。
无数百姓,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议论纷纷。
皇帝陛下隐居西苑那么多年,本来早就让百姓们有些不满,毕竟一座大汤朝,你这个做皇帝的都不管,就让太子殿下一个人看着,这算什么?
可你要隐居就好好隐居,这会儿又走出来,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又算什么?
百姓们本来对自己过的日子就不满意,这些日子,看着日子甚至会越来越差,就更为不满了,一座帝京,自然而然怒气冲冲。
如今的帝京,像是一锅沸腾的水,正在不断地冲击着上面的铁盖,但那所谓的铁盖,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顶开,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局势就会更为乱。
很快,一封军报在这个时候传到了帝京。
西夷蛮人部落,起兵了。
大汤朝这些年,本来就不太平,四野流民,蛮夷部落,偶有发生叛乱。
都是太子李昭在南北奔走,才稳住了局势。
再加上隔得太远,所以百姓们对此,都没有什么感受。
只是这份军报送出来之后,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了李昭的重要性,一时间,民怨真的就沸腾起来了,再也压不住了。
第一个遭殃的衙门,就是京兆府衙门,那位京兆府尹躲在衙门里,听着外面百姓的谩骂和砸门声,脸色铁青,也很无奈。
有下属提议道:“大人,要不然抓一些逆民关进去?不然杀几个,威慑一番?”
京兆府尹看了这个人一眼,毫不留情就是一巴掌,讥笑道:“你真是个蠢人,还要抓几个杀几个?你真是看不明白现在的局势啊,要抓要杀,你今天但凡敢抓一个百姓,这帮人就能把这衙门推了,至于杀人,那就更有意思了,你杀得完?杀一片他们会退走?要是不退走,是不是都杀了?杀得干净么?这一批杀完,那么那帮人群情激奋,这件事到最后,一定要杀几个当官的,你我逃不掉的。”
那个挨了一巴掌的官员,不敢伸手去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只是问道:“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等。”
“等这场胜负,除此之外,什么都别做,憋着。”
京兆府尹大袖一卷,转身离开这边,脸色依旧不好看,只是没什么办法,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除去被殃及,遭受池鱼之灾之外,没有别的法子。
……
……
“高锦,如果你是朕,你会怎么做呢?”
在精舍里,大汤皇帝看着窗外的飞雪,屋子里有个炉子安静地燃烧着。
高锦站在一侧,看着大汤皇帝,其实这个问题,不能回答,也不该问题,但他知道,到了此时此刻,他必须回答,不能不回答。
因为他想要知道答案。
“陛下没有退让的道理。”
高锦轻声道:“天下始终都是陛下的,陛下如何选,是陛下的事情,却不该让他们逼着陛下。”
“真心话?”
大汤皇帝没有转身,只是笑了笑。
“奴婢这自然是真心话。”
高锦开口说道:“不过奴婢斗胆还想说一句,不管如何,百姓们无辜,他们视陛下为君父,陛下怎么都要多看顾看顾?”
“君父?”
大汤皇帝忽然自嘲一笑,“这会儿要是朕再不往后退,说不定他们就该想着怎么把朕拆开,一口一口把朕吃了吧?”
高锦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算了,就这样吧。”
大汤皇帝微笑道:“高锦,替朕拟个罪己诏,让李昭继续监国吧。”
罪己诏,这对皇帝来说,不是好拟的东西,天底下没有哪位帝王能轻易承认自己的过错,更没有几个人能颁下罪己诏,让一座王朝的百姓都知道。
这需要勇气,莫大的勇气。
但这会儿大汤皇帝这么一微微开口,就已经做了决断,就像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样的坚定心志,没有几个人能拥有的。
“大汤到底是要传下去的,不过朕好像有些可怜,是被人从自己的手上抢过去的,就像是当年朕从别人把那把椅子抢过来一样。”
大汤皇帝轻声道:“轮回啊。”
……
……
一道罪己诏的骤然颁布,但实际上,在许多人看来,这并不突然,而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总之,在这件事之后,这一场父子相争,终于有了结果。
李昭虽然尚未坐上那把椅子,只是看这样的局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大汤皇帝在大汤的一切影响,似乎都已经被尽数清除了。
而在所有人之外,这会儿的周迟,只是站在皇宫外的一座高楼,眺望着那座皇城,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