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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舒对清虚说:“画三道避灾符,盖道门法印。”

又详细问了司琴关于永宁宫的布局,将八张符箓交给她,细细叮嘱:“必须放在我说的方位,一旦错了,丽嫔便真会彻彻底底成为怨灵。”

司琴用力点头记下。

明舒看得出来这两人是忠仆,如今的情况也只能相信她们,便也不再多疑,最后又将三张避灾符交出去,嘱咐务必随身携带,这才离开了内室。

她和清虚在狗洞前等了一会儿,那位神秘的侍卫从天而降,不仅将两人带出了永宁宫,还一路送出了宫。

若不是明舒此刻全副心神都在丽嫔的事上,她定会去嘲讽景王一句:某些王爷就只有一块玉牌,顶不了什么用。

明舒让傅天去趟东宫:“请太子妃来你家主子的私宅,我有话问她。”

傅天回:“太子妃就在附近的茶楼等着。”

明舒“嗯”了一声,看来秦楠也在迫切地等消息,于是径直去了傅直浔的私宅。

正厅里已经有了火盆,凌霄还泡了茶,端了点心上来。

明舒和清虚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还真饿了,便各顾各地喝茶吃点心。

刚吃得七七八八,秦楠也到了。

明舒将丽嫔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得秦楠白了脸:“怨灵附体……钦天监的人竟然一字未提!”

但随即她又明了,不是钦天监不提,是皇帝不让提!

“姑姑她怀着龙嗣啊!为什么皇上他……”要她死?

最后三个字,秦楠终究没有说出口,发白的嘴唇嗫嚅着,眼中皆是愤怒与恨意。

明舒没有证据,无法告诉她,皇帝要的是丽嫔的命格。

“皇上如何,我无法左右。我能做的,是想办法唤醒丽嫔的生魂,好驱除她体内的怨灵。”

微微一顿,明舒没有瞒秦楠,“恕我直言,丽嫔她撑不了多久了,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怨魂会完全吞噬她的魂魄,届时回天乏术。”

秦楠身子一震,脱口而出:“你救救我姑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舒:“我找你,便是希望你帮我找到唤醒丽嫔魂魄的法子。人因‘执念’二字而活,执念越强,求生意念便也越强大,所以我要知道丽嫔的执念是什么。”

秦楠忍不住低头喃喃:“姑姑的执念……”

明舒提醒她:“有的人,一生追名逐利,那么‘名利’二字便是他们的执念,有的人,重情重义,那么‘情’之一字,便是执念……”

秦楠骤然抬头。

“想到了?”明舒问。

秦楠却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明舒略一想:“那你把你觉得可能是你姑姑执念的事,都告诉我和清虚。”

秦楠点了点头:“姑姑闺名一个‘霜’字,‘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的‘霜’,她自小习武,所求便是以后仗剑走遍天下,惩恶扬善。”

“我年幼时,她便对我说,后宅这四四方方的天有什么好看的?外面的广袤天地,才有无限风光……”

凌霄端了冒着热气的茶水上来,秦楠双手捂着茶杯。

热意激得她掌心刺痛,她却浑然未觉。

她只觉得心中比屋外的冰天雪地还要冷,唯有掌心这点热气,方能让她继续往下说。

秦霜是镇国公府里的一个异类。

府里其他姊妹在读《女诫》《列女传》《论语》《孟子》时,她读的是《孙子兵法》《吴子》《六韬》《地理志》。

她一做女红就烦躁,一拿起刀剑便精神抖擞。

她对父母说:“府里能做贤妻良母的姊妹不多我一个,但能做上战场的女将军,却少我一人,我便要做那少的一人!”

这话的后果,便是被关禁闭。

“秦家不需要女子上战场!”这是秦霜父亲的原话。

“当初护国大将军手下便有一支女子军队,里面就有女将军,为何秦家就不行?”秦霜不服。

换来的是父亲狠狠的一巴掌:“以后若是再提及护国大将军之事,你便不再是秦家小姐!你与你母亲都给我滚出秦家!”

秦霜不惧父亲阴戾的目光,可她不能不顾及柔弱的母亲。

年幼的秦楠来看她,她遗憾地感叹:“为何男子能做的事,却不许女子做?倘若能生成男儿身,那该多好啊!”

秦楠那时懵懂,只点头道:“是不公平,哥哥们每日都能随意进出,我想出去却不能。爹爹虽然也疼爱我,可娘亲说,哥哥们才是秦家的未来。”

秦霜笑着摸摸秦楠的头:“我们楠楠那么聪明,不比秦家男儿差。你且让他们好好瞧一瞧,以后秦家也要靠你顶半边天!”

秦楠用力点头:“以后我顶半边天,姑姑顶另半边,我们一起撑起秦家!”

秦霜毫无仪态地哈哈大笑,与秦楠勾了勾手指:“一言为定!”

年少时的豪情壮志与玩笑之语,在多年之后,竟都成了真——却是以另一种方式。

秦霜入了宫,成了皇帝的妃嫔。

秦楠入主东宫,会是未来母仪天下的东晟皇后。

秦家这两枚棋,走得着实妙。

秦楠的双手依旧捂着茶盏,水还温着,可散去了热意后,掌心已泛起了凉意。

“姑姑她——并不愿意入宫。”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明舒点了点头,想来秦霜是被折断了双翼,才被迫成为如今后宫里的丽嫔。

秦楠身子紧绷,眼里泛起潮意:“二叔用二婶的命,逼着姑姑入宫……”

这件事在秦家讳莫如深,却是她亲眼所见,此生难忘。

秦霜出逃,还没出帝京便被秦家卫兵抓回。

她鬓发凌乱,被绳索牢牢捆着手脚,狼狈不堪,但她不屈服。

她恶狠狠地对父亲说:“就算你送我入宫,我也还会逃!”

秦霜父亲让人扣着她的母亲杨氏过来,冷冷道:“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一定会将你抓回!你记着,你逃一次,我便断你母亲一臂,再逃,断腿。你不顾惜你母亲的命,尽管逃便是。”

秦霜惊怒交加:“她是我的母亲,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秦霜父亲冷道:“女不教,母之错。做错了事,自该受罚。”

秦霜气得发抖。

杨氏见女儿痛苦,夫婿无情,心如刀绞。

她趁守卫不备,柔弱的身躯爆发出此生最大的力量,一把夺过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