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隋朝的雅乐修订之事。
这雅乐本是朝廷的脸面,谁知曲子还没谱完,江南就出乱子了。
“陛下,越州高智慧、苏州沈玄懀都造反了!”
太监急匆匆跑进大殿,连礼数都顾不上。
隋主杨坚正批阅奏章,闻言笔尖一顿:“又来了?”
这江南啊,就是个烫手山芋。
自打灭了陈国,朝廷想改改南边的风气。
可这些江南人过惯了风花雪月的日子,哪受得了北边的规矩?
尤其是那个苏威,非要让百姓背诵什么《五教》,这不是给火上浇油吗?
“听说反贼都自称天子了?”
杨坚把笔一搁,冷笑一声。
阶下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宰相高颎开口:“不光如此,叛军还放话说......”
“说什么?”
“说‘看你们还敢让我们背《五教》’。”
高颎说着,偷偷擦了擦汗。
杨坚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
江南百姓本来就疑神疑鬼,听说朝廷要迁他们去关中。
现在倒好,两个草寇振臂一呼,居然从者如云。
“报!
叛军已攻下七座城池,刺史殉国!”
又一个传令兵冲进来。
杨坚背着手在殿里转了三圈。
忽地站定:“杨素呢?”
“越国公正在府中。”
“让他来见朕!”
不多时,杨素匆匆赶到。
这老将军六十多岁了,腰杆却挺得笔直。
“老臣参见陛下。”
杨坚一把扶住他:“爱卿啊,江南又乱了。
高智慧、沈玄懀这两个逆贼,居然......”
“陛下不必多说。”
杨素捋了捋花白胡子,“老臣这就去收拾他们。”
杨坚盯着杨素看了半晌,突然大笑:“好!
朕就命你率兵南征!”
杨素当即启程,准备渡江剿匪。
这老将打仗向来雷厉风行,不过渡江前还得先探探虚实。
“麦铁杖!”
杨素唤来帐下猛将,“你今夜乘苇筏渡江,摸清对岸敌情。”
麦铁杖咧嘴一笑:“将军放心,属下这就去会会那群兔崽子!”
当夜月黑风高,麦铁杖单人独筏潜入敌营。
谁料这莽汉杀得兴起,竟来回渡江三次,终于被贼寇逮个正着。
三十个贼兵押着他往大营走。
谁知走到半路,麦铁杖突然暴起,夺过看守的钢刀就砍。
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贼兵接二连三倒下。
等杨素见到他时,这汉子浑身是血,却咧着嘴直笑。
“好!好!”
杨素拍案叫绝,当即上表朝廷,为他请封仪同三司。
第二日清晨,江面上战船密布。
杨素立在船头,战袍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眯眼望着对岸:“传令下去,全军渡江!”
玄懀的叛军哪见过这般阵势?
刚一接战就溃不成军。
杨素率军一路追杀,生生把贼首逼得走投无路。
“将军,前面就是越州了。”
副将指着远处连绵的营帐,“贼寇在这摆下数十里连营。”
杨素冷笑:“来护儿,带轻舟队打头阵!”
来护儿抱拳领命:“末将定叫他们尝尝火攻的滋味!”
数百轻舟如离弦之箭,转眼就靠了岸。
来护儿带队冲进敌营,火把往帐篷上一扔,转眼间火光冲天。
江风助着火势,把半边天都映红了。
杨素见时机已到,挥剑大喝:“全军进攻!”
智慧和尚的叛军哪还招架得住?
死的死,逃的逃。
这贼首见大势已去,慌忙带着残部登船出海,一路逃往闽越去了。
杨素一声令下,总管史万岁便带着两千精兵出发了。
这支队伍翻山越岭,直扑海岸,像一把尖刀插向敌军后方。
“大人,山路崎岖,是否先派人探路?”
副将擦着汗问。
史万岁摇头:“兵贵神速,等探子回报,贼寇早跑了!”
他挥鞭指向远处,“翻过这座岭,就是他们的老巢!”
与此同时,杨素亲自率领舰队从海上突袭泉州。
战船刚靠岸,贼众便吓得四散而逃。
首领智慧走投无路,被手下绑了献到军前,当场掉了脑袋。
“报——余贼已清剿完毕!”
传令兵飞奔入帐。
杨素却眉头紧锁:“史将军那边,怎么还没消息?”
众将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道:“莫非……全军覆没了?”
正担忧时,一个渔夫捧着竹筒匆匆进帐:“将军,海上捞到这个!”
杨素劈开竹筒,抖出一封书信。
史万岁潦草的字迹跃入眼帘:“末将转战千里,破敌七十余寨,海寇已灭,不日归营!”
“好!好个史万岁!”
杨素拍案大笑,当即下令班师。
回朝后,他特意向隋主禀报:“此番大胜,史万岁当居首功!”
龙椅上的皇帝连连点头:“爱卿所言极是。”
转头对侍从道,“重赏史将军家眷!”
捷报传遍朝野,从杨素到普通士卒,人人封赏。
杨素刚撤回北方,岭南就出事了。
番禺夷人首领王仲宣忽然造反,带着一群叛军把广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驻守广州的柱国韦洸急得直拍桌子:“快!
快招募壮丁守城!”
他亲自披甲上阵,可叛军来势汹汹,像潮水一样涌来。
几个回合下来,官军就败下阵来。
“将军,伤亡太大了!”
副将满脸是血地跑来报告。
韦洸咬牙道:“先撤回城里!
马上向高州总管求援!”
消息传到冼太夫人府上时,老太太正在用早茶。
她放下茶盏,对孙子冯暄说:“你带三千精兵去救广州。”
冯暄领命出发,却在衡岭碰上了老熟人陈佛智。
两人在军帐里喝起了酒。
“陈兄,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兵戎相见?”
冯暄给老友斟满酒。
陈佛智笑道:“各为其主罢了。
不如先在此地歇息几日?”
这一歇就是半个月。
冼夫人得知后,气得摔了茶壶:“混账东西!
贻误军机!”
立即派人把冯暄押回州狱。
老太太转头对另一个孙子冯盎说:“你去!
带着我的亲兵,今夜就端了陈佛智的老窝!”
当夜,冯盎率军突袭敌营。
陈佛智还在睡梦中,就被闯入的士兵按在了地上。
“你们......”
他瞪大眼睛。
冯盎冷笑:“我祖母说,打仗不是请客吃饭。”
说罢手起刀落。
此时广州城里,韦洸正站在城头指挥。
突然一支冷箭飞来,正中他的咽喉。
“将军!”
亲兵们惊呼着围上来。
副使慕容三藏扶住倒下的韦洸,沉声道:“从现在起,由我代理军务。”
隋廷亦遣给事郎裴矩,南行剿抚。
这裴矩可不是寻常人物,朝廷派他南下,自然是有讲究的。
裴矩一到南康,立刻调兵遣将,发兵数千人,二话不说就斩了仲宣手下的大将。
军队一路推进,直达南海。
说来也巧,冯盎和三藏刚合兵击退仲宣,冼夫人又亲自率兵接应,几路人马齐聚南海,准备迎接裴矩。
裴矩一听冼夫人要来,哪敢怠慢?
连忙叫军士列队相迎。
他心想:“这位岭南豪族的首领,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得小心应对。”
不一会儿,前队人马已至。
领头的是个少年将军,唇红齿白,英姿勃发,一眼望去,光彩照人。
裴矩暗忖:“这想必就是冯盎了,果然年少有为。”
可真正让他惊讶的还在后头。
只见冯盎身后,冼夫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头戴金冠,身披银铠,锦伞遮天,威风凛凛。
她虽年过花甲,但眉宇间依旧英气逼人,丝毫不显老态。
裴矩心里直打鼓:“这老太太,不简单!”
冼夫人微微一笑,朝裴矩拱手道:“裴大人远道而来,冼氏有失远迎。”
裴矩连忙还礼:“夫人亲自来迎,裴某受宠若惊。”
冯盎在一旁笑道:“母亲素来敬重朝廷,此番裴大人亲至,她老人家自然要亲自相迎。”
冼夫人目光炯炯,淡淡道:“岭南虽远,亦是朝廷疆土。
裴大人此行,老身定当全力配合。”
裴矩不禁暗暗喝采。
这老太太不简单啊!
他也不敢托大,没等对方开口就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候在道旁。
倒不是裴矩多讲礼数,实在是这位冼夫人气场太强。
“祖母,那位大人下马了。”
冯盎在马上轻声提醒。
冼夫人眯起眼睛望去,果然看见绯色官服的身影立在尘土里。
她利落地拍拍孙儿肩膀:“快扶我下去。”
这时慕容三藏快步赶上来,脸上堆着笑:“夫人舟车劳顿,裴大人特意在此相迎。”
冼夫人整了整头巾,笑得眼角褶子都舒展开:“老身不过乡野妇人,怎敢劳动天使?”
话是这么说,脚步却半点不慢。
三人寒暄几句,便一同入城。
当晚接风宴上,裴矩亲自给老夫人斟酒:“岭南各部素来敬重夫人,不如明日同行巡察?”
冼夫人把酒杯往案几上一顿,溅出两滴酒:“大人信得过老身,自然效劳!”
她转头对孙儿道,“去把我那件绛色披风备上。”
翌日清晨,城门外乌泱泱跪了一地酋长。
苍梧陈坦打头,粗声粗气地说:“咱们听说夫人出山,特意赶来请安!”
裴矩看着这场面,心里直咂舌。
他清清嗓子:“诸位请起。
皇上命我宣抚岭南,今后还望同心协力。”
“大人放心!”
冈州冯岑翁拍着胸脯保证,“有冼夫人作保,咱们绝无二心!”
冼夫人拄着藤杖走到人群里,挨个拍他们肩膀:“听见没有?
都给老婆子争口气!”
转头对裴矩笑道,“这些浑小子就吃这套。”
裴矩顺势宣布各首领官复原职。
藤州李光略乐得直搓手:“早该如此!
咱们守着祖辈地盘,比朝廷空降的强多了!”
待签完文书,罗州庞靖突然扑通跪下,冲冼夫人连磕三个响头:“老夫人长命百岁!”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夕阳西下时,各部首领跨上骏马,像撒欢的麻雀般奔向各自山寨。
岭南平定后,裴矩派人快马加鞭向朝廷报信。
隋文帝大喜,立刻下诏封冯盎为高州刺史,追赠冯宝为谯国公,冼夫人为谯国夫人,还赐予印章,允许她开设幕府,自置属官,并能调动六州兵马。
“陛下恩典如此厚重,臣妾实在惶恐。”
冼夫人接过诏书,恭敬地行礼。
使者笑道:“夫人平定岭南有功,这是应得的恩赏。
冯暄的罪过也赦免了,还封他为罗州刺史。”
冼夫人点点头,转身对一旁的将领们说道:“朝廷如此厚待,我们更要尽心效忠。”
待裴矩回朝复命后,隋文帝又下诏嘉奖冼夫人,赏赐帛五千匹。
独孤皇后也送来许多华贵服饰。
冼夫人将赏赐一一收好,连同梁、陈两朝赐予的物品,分库珍藏。
每年族中大会,她都会把这些宝物陈列在庭中,对子孙们说道:“你们看,这些就是忠心的回报。
我侍奉三朝君主,只凭一颗赤诚之心。
你们也要对天子尽忠,不可有二心。”
“祖母放心,我们一定牢记教诲。”
年轻的冯盎郑重应道。
此后,冼夫人继续安抚俚獠各族,严惩贪官污吏。
岭南百姓无不称颂她的贤德。
仁寿初年,冼夫人安详离世。
隋文帝追谥她为“诚敬夫人”,以表彰她一生的忠诚与功绩。
却说隋左卫大将军杨惠,佐命有功,被隋主赐名杨雄。
他先封邗国公,不久又晋封广平王,掌管禁军,权势滔天。
长安城里,人们都说当朝“四贵”中,就数他最得圣心。
这四贵嘛,除了杨雄,还有苏威、高颎、虞庆则。
“将军今日气色甚好。”
府中幕僚递上茶水,笑道:“听说昨日皇上又在朝堂上夸赞您了。”
杨雄接过茶盏,却叹口气:“圣恩太重,未必是福啊。”
他待人宽厚,在军中威望极高,反倒让隋主杨坚起了戒心。
果然没过多久,圣旨就到了。
隋主封他做司空,明升暗降,夺了兵权。
杨雄心里跟明镜似的,从此闭门谢客,绝口不提朝政。
后来又被改封清漳王,没过几个月,又变成安德王。
“王爷何必如此谨慎?”
老管家收拾着书房,忍不住劝道:“您毕竟是皇上的亲信。”
杨雄摇摇头:“自古功高震主,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
这话说得老管家直冒冷汗。
再说那滕王杨慧,生得眉清目秀,是个风流才子。
他娶了周武帝的妹妹顺阳公主,人称“杨三郎”。
隋主让他当了雍州牧,还常亲切地唤他“阿三”,后来给他改名杨瓒。
“阿三,今日陪朕下盘棋如何?”
隋主在御花园里招呼他。
杨瓒恭敬行礼:“臣弟遵命。”
可他心里却阵阵发寒。
虽说是一母同胞,但看着隋主屠灭宇文皇族的手段,杨瓒只觉得后背发凉。
那些血淋淋的往事,让这位王爷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兄长何时变得如此残忍。
再说顺阳公主,心里惦记着宗亲,整日里悲伤不已。
这悲伤积攒得多了,便在暗地里生出了咒诅。
而且她和独孤后向来合不来,这就让她心里更加烦闷。
独孤后出身显贵,聪慧过人,书史学问样样精通,隋主对她宠爱有加。
隋主每次上朝,独孤后都和他同坐一辆辇车,一直到阁前才停下。
她还偷偷派宦官去打听朝政的情况,只要隋主有一点做得不对,她就记在心里。
等隋主退朝,两人回到寝宫,她就委婉地劝说隋主,隋主十次有八九次都会听从她的意见,宫里人都称他们为“二圣”。
独孤后还曾和隋主私下发誓,隋主不能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可见她有多凶悍善妒。
顺阳公主心里嘀咕:“这独孤后这么受宠,肯定恨上我了。”
果不其然,隋主听信了独孤后的话,劝杨瓒和顺阳公主离婚。
杨瓒和公主感情深厚,哪舍得分离,他再三向隋主求情,隋主这才答应不离婚,但从此对杨瓒的恩宠和礼遇就少了很多。
开皇十一年,杨瓒在栗园陪隋主宴饮。
宴饮结束后,他突然腹痛难忍,没一会儿就死了。
隋主杨坚连个追赠都没有,还把顺阳公主赶了出去,取消了她的宗室身份。
有明白人心里都清楚,杨瓒肯定是被毒死的。
当天晚上,上柱国郑译也病死了。
隋主派人去吊唁,还给他赐了谥号“达”。
朝臣们看杨瓒连个谥号都没有,就替他申请,隋主这才勉强给了个“穆”字。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