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把这东西扔下去了?”云端之上,身材魁梧,周身萦绕着恶鬼之相的男人瞪大了眼睛望着身前身着紫衣面覆薄纱的女子,错愕问道。
紫衣女子的眼眸平静,看着男人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把镇世石交给那个叫楚宁的家伙。”男人说道。
“人在哪里?”紫衣女子又问道。
“下面。”
“镇世石呢?”
“也在下面。”男人似有所悟。
“那还有什么问题?”紫衣女子眨了眨眼睛。
男人一愣,似有所悟。
但很快他又觉不妥:“可下面那么多凡人,万一被旁人捡了去……”
“那可是镇世石,其上包裹着无上的天道法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取走的,甚至如果不做好准备,有没有足够的实力打底,哪怕只是触碰,其中的天道反扑,足以让人……”紫衣女子淡淡言道。
男人问道:“会死?”
问这个问题时,他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这其实是有些古怪的画面。
二人的身份其实是有差距的,男人是幽罗界中的阴神,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尊圣灵,假以时日,登上天柱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女子,却只是凡间一座圣山的使徒。
按理来说,应当是女子对男人毕恭毕敬,但偏偏,女子的身份特殊,是由幽罗天钦点的圣山使徒,加上幽罗天不同于其他三十三重天,没有真正的大道根基支撑,所以所谓的圣灵,除了拥有足够长的寿命以外,其余方面与凡人并无太多差别。
紫衣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于男人的无知,但还是解释道:“天道法则是有镇杀之能,但其性柔和,在没有人可以催动的前提下,除非你是天道所不容的域外之物,否则哪怕是魔物,也并不会遭到天道法则的镇杀。但……”
“天道法则本身毕竟蕴含着世界规则,随意触碰哪怕其并不会主动攻击,其法则之力依然可能搅乱生灵的灵智、畸变其肉身,甚至有可能更改混沌其命数。”
听闻这话的男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为幽罗界的“圣灵”,比起寻常人他显然更了解这个世界运转的某些规则。
世间万灵,从诞生那刻起,皆有其命数。
但命数并非定数,至少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这样的。
它更像是一条轨迹。
每走出一段距离,生灵就会迎来不同的岔路口,不同的选择,意味着不同的路,周而复始,直至终点。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命数就近乎于定数。
他们从生来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某些伟大的使命。
诞生是他们的起点,而天命则是他们的终点。
这条轨迹的起点与终点,既已定好,这条路究竟要怎么走,就不再重要。
因为,在天道的规则下,那些身负天命之人,注定会走到那个终点。
而一旦命数混乱,尤其是对于那些怀有天命人之人而言,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天道不会允许天命旁落。
于是如果无法修整命数,被天道抹除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那是凡人,甚至天柱圣灵都无法违抗的可怕力量。
那种抹除,更不是简单的杀死,而是一种肉体、灵魂、连同他存在过的所有记忆,都被抹去的可怕境遇。
一旦发生,哪怕是你的挚爱亲友,都将忘记你的存在……
没有人会知道你消失,就像你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般。
男人打了个寒颤。
“放心,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天命人,至少那位楚公子不是。”紫衣女子冷冷言道。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也觉自己方才的担心有些杞人忧天。
“不过,发生点灵智混乱,肉体畸变恐怕是难以避免的。”紫衣女子的声音则再次响起。
男人刚刚松懈下来的心神,顿时再次紧绷,他哭丧着脸道:“玄露灵使,这位楚宁身份特殊,可是代理的森罗殿主特意关照的人,她让我将镇世石送来,要是因此伤到了那位公子,我这回去可就没法交差了。”
玄露面纱上的双眼眯起,瞟了男人一眼:“既如此,那你便现身,将此物的凶险告知于他不就好了。”
男人闻言的脸色更加难看:“灵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们幽罗界虽然比不上其他三十三重天,但怎么说也是上界,我们这些人,虽然比不得上界的大人物,但按道理来说,也是圣灵。”
“依照至高天定下的规矩,圣灵若非上界有令,否则是不能干预人间事务的,我这若是现身,岂不是……”
“我虽在灵陀山供职,但本身也是幽罗界中的圣灵,除开幽罗天交代的事情外,我亦不能参与任何其他的凡间事务,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所以当那位代理的森罗殿殿主交给你这样的差事开始,我们就只能做到这一步。”玄露冷声言道。
“此等天物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急功近利,往往会适得其反,这当是他的劫难。”
“可……”男人还想说些什么。
玄露却出言将之打断:“偃郁大人,你此次来此人间,是为了捉拿那几只逃出幽罗界的鬼物。”
“如今时间耗去大半,鬼物尚无踪迹,你可有想过回去之后如何交差?”
男人一愣,提及此事他亦有些苦恼。
“昨日灵陀山在大夏的暗桩有些收获,是关于那几只鬼物的线索,我皆呈于此信纸上,想来偃郁大人是用得上的。”玄露却在这时说道,言罢伸出手,从袖口下取出了一封信件,递了上去。
名为偃郁的男人闻声又是一愣,显然还有些摸不清眼前的状况。
“赠物之事,虽是那位代理森罗殿主的命令,但毕竟是私事,做不好大不了遭来些责罚,可捉拿鬼物,那可是公事,若是这些鬼物在人间闹出祸端,到时候,幽罗天大人责罚下来,不知道那位代理殿主是否保得住大人?”玄露幽幽问道。
话说道这个份上,就算偃郁脑子不够灵光,却也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的脸色微变,神情犹豫,还是迟迟未有做出决定。
玄露见状,忽的叹了口气。
“偃郁大人,怎么还不明白,我灵陀山收到的命令只是配合大人捉拿鬼物,今日之事我本无须到场,之所以来此,是因为我家山主与此人有旧,听闻大人所做之事,便察觉到了其中的险恶,故派我来,就是为了解决这麻烦。”
“大人也知插手凡间事终是不妥,大人我自是信得过,可你带来的这些帮手,鱼龙混杂,大人总不能让我当着他们的面出手,皆是若是真的走漏了风声,怕是大人也不会好过吧?”玄露幽幽说罢,还回头瞟了一眼身后站着的数十位幽罗界来的阴神鬼差。
偃郁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他连连点头:“原来如此,灵使大人,所言极是。”
“大人,时不我待,我的法门施展还需要一些时间,若是再耽搁下去,那位楚宁在我施法之前触碰到了这镇世石,那时一切可就无法挽回了。”玄露则这般说道。
“对对对!”偃郁连连点头,当下也不再犹豫,转身望向身后的阴神鬼差,咳嗽一声后道:“我已收到那几只鬼物的踪迹,诸位随我前去捉拿。”
说罢这话,他又转身朝着玄露递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后,这才带着众鬼物化作流光朝着远处遁去。
玄露面色平静的朝着对方还了一礼,然后在确定众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后,这才转头望向云端之下,她的目光在那时渐渐变得阴沉,嘴里喃喃说道。
“小子。”
“我家良月,身负大气运,是要铸就大道,入主上界的人物。”
“理应高坐云端,长生久视。”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坏了她的气运根基……”
“但我即为人母,当为其计深远,所以……”
“你莫怪我。”
女子这样说罢,一只手伸出,朝着云端之下张开,不仅没有在那块镇世石上设下她所谓的保护的禁制,反倒激发了其内里的天道法则的气息。
那是极为吸引人的气息,对于任何未有接触过天道法则的人而言,他们都会不可自已的迷醉于这种与他本源类似,同时又高出他本源数个层次的气息。
他们会忍不住的想要拥有它、掌握它以及……
抚摸它。
……
“那……那是什么?”
血寂领域是与百浑吐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存在。
二者之间的关系。
相比于楚宁与黑金妖兽之间的关系,还要密切数倍不止。
血寂领域被如此粗暴的砸开,对于百浑吐炎而言其打击是极为可怕的,他试图吸收楚宁血脉的手段被中断,同时身躯一颤,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的气息都在一瞬间萎靡了下来。
这应该是足以让百浑吐炎暴怒与恐惧万分的变故。
可当他抬头看见那块从血寂领域的裂缝中慢慢滑落向此处的石头时,这些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石块。
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那个石块仿佛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哪怕它尚未显出真形,其上溢出的气息,隐约可见的血色纹路,甚至那一个个未经雕琢的棱角,都充斥着一股奇异却致命的美感。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之物?
百浑吐炎在心底这样想到。
他的心跳开始加快,那从石块上溢出的强大的气息,让他的心神动荡。
“我要得到它!”
这样的念头猛然涌上了他的脑海,然后便不可抑制的蔓延向了他心神的每个角落。
这种的冲动如此强烈,近乎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笃定,只要得到此物,自己就能拥有跳出甚至掌控天命的能力。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样的结论是如何得来的,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缕血肉,都在这时笃信了这个结论。
至于这样的重宝为什么会以如此毫无预兆的方法出现在他的眼前。
已经不那么重要。
毕竟,他身负天命,天道有所垂青,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在这之前的二十七年人生中,这样的奇遇对他而言并不稀奇。
只是这一次的这份奇遇似乎更重,也更大了一些。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甚至遗忘了楚宁,身躯一震,在血雾的托举下飞速朝着那个石块靠拢。
……
楚宁的脑袋有些发懵。
前一刻,他还被妖丹的异变带着,看到一处古怪的幻想。
下一刻,就看见了百浑吐炎的血寂领域被一块石头砸出了一个窟窿。
他本以为是战场上的吕琦梦等人察觉到了异样,这样以这种方式向他发起救援。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那块露出了冰山一角的石块上开始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
那气息,让楚宁觉得有些熟悉。
像是……
魔气!
这样的描述并不准确。
不是那种寻常的魔气,而是与自己本命魔纹相似的,源初种级别的大魔才能散发出来的气息。
但也不完全相同。
这种气息更加煌煌泱泱,没有魔气的凶戾与霸道。
但他很确定二者的本质是相似,甚至同源的。
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魔,楚宁对于自己的这个判断是笃定的。
只是他不明白,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这显然不会是吕琦梦等人能够掌握的手段。
操纵这样手段的人,是敌是友,对楚宁而言就是一个相当值得深思的问题了。
可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身前那位百浑吐炎却忽然像是着了魔一般,神情激动双目赤红的看向那块石头。
然后,便在楚宁不解的目光下飞速朝着那块石头飞了过去,像是完全忘记了楚宁的存在。
“是被蛊惑了?”
“就像当初沉沙山中那些被魔气侵蚀弟子一样?越是被侵蚀,就变得越是渴望魔气。”
楚宁在短暂的困惑后,顿时明白了百浑吐炎想要做什么。
他本能的想要阻止,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显然不是应该彰显他善意的好时机。
所以他闭上了嘴,默默的看着距离那石头越来越近的百浑吐炎,嘴里嘟囔了一句。
“蛮原确实贫瘠……”
“让蚩辽人养成了从不挑食的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