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裴军大营。
“这密道能否通行?”裴行基问道。
崔孝宽笑道:“将军放心便是,温氏底蕴深厚,当年建城之时,特意为自家留下这一条后路。”
“便是千军万马,也可从这密道攻入城中。”
“并且,入口在温府后宅,莲花池中,颇为隐秘。”
“若无人指引,绝对发现不了。”
裴行基微微颔首:“待郑毅、霍金刚潜入城中,即刻大军压上。”
“是!”
过不多时,一员小校奔来,拱手道:“将军,里头传来消息,霍郎将已然抵达入口处,正设法移开关隘。”
“好!”裴行基大喜,“传我军令,做好准备,一齐攻入城中。”
“遵令!”
崔孝宽笑容满面:“下官提前恭喜将军,建此大功。”
“齐公得知,必然大喜,届时,加官进爵不过等闲。”
“来日,还请将军多多提携。”
裴行基骄矜一笑:“这是自然!”
若能攻下三泉,擒拿高楷,必是大功一件。
届时,不光这利州,更有陇右、河西两道,拢共十九州,皆纳入掌控。
封妻荫子,不过探囊取物。
两人皆满脸得意,正沉醉时,忽见数个小卒连滚带爬,出了密道,惊恐道:“水……大水来了!”
“休要胡言!”崔孝宽呵斥一声,“这密道设计精巧,百年来不曾毁坏,怎会有大水?”
小卒战战兢兢:“小的不敢扯谎,郑郎将已陷入大水,霍郎将正奔逃出来。”
“将军一看便知。”
话音刚落,只闻轰然一声爆响,水流狂涌,裹挟万钧之力,将整条密道堵得严严实实。
“哗!”这漫天大水,一遇倾泻口,当即喷薄而出,窜上数丈之高,又轰然坠地,水花四溅。
裴行基、崔孝宽二人躲闪不及,浇成落汤鸡。
“退,速退!”裴行基大惊失色,抹一把脸,慌忙叫道。
崔孝宽陡然惊醒,跨上骏马便疾驰如风。
“咳咳咳!”密道中陡然窜出一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正是霍金刚。
他识水性,见势不妙,急忙涉水而行,方才逃得一命。
至于郑毅,已是一具尸体。
水流喷涌不断,迅速淹没整座大营,三万大军猝不及防,遭大水冲刷,卷入其中,乱作一团。
顷刻间,军心涣散,挣扎着逃命。
然而,这密道之水,涌入嘉陵江,助涨水势,迅速蔓延全营,席卷三军。
裴行基悔不当初,若不将大营迁移至此,即便大水漫灌,也不至于这般汹涌。
环顾四下,一众士卒忙着逃命,哭喊声四起。
洪水无情,谁敢停留半步?
裴行基心头滴血,面色惨白。
此番大败,不光三万大军覆没,梁州难保,更无法应对齐公问罪。
恐怕,唯有以死谢罪,方能保全阖府老小。
他闭了闭眼,便要横刀自刎,亲卫慌忙拦住,劝道:“将军何故轻生?”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回返南郑,再作计较!”
“以将军才智,必能博取一线生机。”
裴行基幡然醒悟,急忙收敛万余兵卒,撤回南郑。
却不防,夏侯敬德、段治玄、元整三将,一齐领兵追击。
几番厮杀,丢盔弃甲,数千兵卒抱头鼠窜,到最后,只剩下三千残兵,跟随裴行基回转南郑。
裴行基见这等狼狈景象,不由放声大哭。
至于霍金刚,早已率数十袍泽,趁乱杀出一条血路,不知去向。
这一战,足足厮杀一夜,至天明时分,高楷下令收拾战场。
不知多少粮草、辎重四散,要么冲入江水,要么堆积一处。
更有不少鱼虾,在浅滩中蹦跳着。
裴军士卒或逃或降,到最后,高楷收拢五千降卒,编入大军。
县衙内,徐晏清恭贺道:“恭喜主上,一战覆灭裴行基三万大军。”
高楷笑道:“此战得胜,仰赖各位将士奋战。”
“晏清,诸将功劳详细记录,不得有误!”
“是!”
……
话分两头,且说剑南道,益州,成都县。
王宫之中,蜀王张常逊,正召集群臣议事。
他约莫二八年华,姿容俊美,头戴翼善冠,着一袭圆领红袍,脚踏乌皮履。
“听闻,陇西郡公高楷,与齐国公董澄,争夺汉中,战事正酣。”
“前番,郭羽曾派使者前来,约为友盟,两家共同进退,不知形势如何了?”
玉阶下,蜀王长史孟之祥拱手道:“大王,郭羽已死,其子郭宏继任节度使。”
“他献城归降,向董澄俯首帖耳,却不过一日,便死在褒斜道中。”
“如今,董澄麾下大将裴行基,正和高楷,在利州三泉城下交战。”
“哦?”张常逊颇为好奇,“不知谁胜谁负?”
孟之祥回言:“成都距离三泉尚远,暂且未有消息传来。”
“不过,依微臣看来,高楷困守城中,必遭大败。”
“何以见得?”张常逊面露惊讶。
“三泉城小民寡,非久持之地。”
“况且,裴行基统兵有方,连夺汉中五州,帐下更有清河崔氏子——崔孝宽,这等英才辅助。”
“即便高楷颇能用兵,也难以反败为胜。”
张常逊微微点头:“依长史高见,孤是否出兵,争夺汉中?”
孟之祥面色肃然:“大王,此为毋庸置疑之事。”
“汉中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汉中以北,是八百里秦岭,翻越秦岭,便是关中大地。以南,是大巴山,过了大巴山,便是剑南道。”
“可谓交通要道,攻守枢纽。攻下汉中,便可北接关中、南依巴蜀、东入荆楚大地。”
“更何况,汉中乃是关中、陇西进入剑南道的门户,大王若要逐鹿中原,须得借助汉中之道。”
“古人云:守蜀地必守汉中。”
“汉中实为剑南道咽喉,据之,可倚为屏障,进可争霸天下,退可割据一方,可谓进退自如。”
“若无汉中,则陇西高楷、关中董澄,可经古蜀道,长驱直入,攻取成都。”
“届时,大王宗庙社稷危在旦夕。”
张常逊拧眉:“如此说来,孤不得逍遥,只能出兵征战了。”
孟之祥苦口婆心:“大王,汉中实是重中之重,绝不可放任高楷、董澄二人占据。”
“此刻,两家相争,大王正可派遣兵马,伺机而动,或可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