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芦苇丛太过茂盛,早已将官道掩盖,其中密布沼泽,颇为危险。
原本,两万大军若要通行,少不得派人开路,折腾一番。
如今,郑琦一把火,将险境化作通途,着实“助人为乐”。
高楷笑了笑:“他既如此盛情,我等岂可辜负?”
“诸将听令,杀!”
“得令!”众人轰然应诺。
高楷一马当先,手持千牛刀,一路飞奔,扬起一道道烟灰。
令旗摇动,旌旗飞舞,诸将紧随其后。
不远处,敌军兵马清晰可见。
却说郑琦正在营寨安坐,等候捷报传来,没想到,左等右等,却等来一道晴天霹雳。
“报!”斥候满脸惊恐,“刺史,前头发现高军兵马,正……正向我军杀来。”
“什么?”郑琦勃然变色,“你可看错了?”
高军兵马杀来,这怎么可能?
他们不应该葬身火海,烧成灰烬么?
郑琦脑海中忍不住冒出数个疑问,一时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
斥候胆战心惊:“小的绝未看错,高军兵马足有两万,领头者……领头者正是高楷。”
“刺史一看便知。”
“杀郑琦!”然而,不必去看,喊杀声已然证实。
“怎会如此?”郑琦出了营帐,远望一眼,只觉天旋地转。
只见,数里外,烟尘弥漫,旌旗遮天,数万兵马冲锋而来。
顾彦辉慌忙道:“刺史,大事不好,须得赶紧撤退。”
“稍迟一步,恐怕凶多吉少。”
他们尽出通州兵马,也不过五千轻骑,怎是高楷两万大军对手?
况且,高楷麾下兵卒,皆为陇西骁骑,个个弓马娴熟,精壮勇猛,随他转战一十七州,皆是沙场老兵。
汉中八州承平日久,少经战事磨砺,若要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退,速退!”郑琦忙不迭地喝道。
他虽浅薄,却非愚蠢之人,倘若为了报仇,将自己性命搭上,那是万万不肯。
“铿!”传讯兵卒四处奔走,敲打铜锣,其声响彻全营。
五千兵卒本在休憩,乍闻高军杀来,个个骇得面无人色。
来不及穿戴甲胄,更顾不得粮草辎重,甚至刀枪剑戟也来不得及带上,便惊慌乱窜。
两军还未交战,便自行溃败。
顾彦辉暗叹一声:高楷坐拥陇右、河西两道,攻无不胜,气势惊人。
如今,汉中八州已有七州在手,携煌煌胜势,数万雄师,谁敢顽抗?
若非不得已,谁也不愿白白送死。
“竖子,安敢欺我?”郑琦恨得咬牙切齿。
原以为一招火攻妙计,定能杀了高楷,覆灭其军。
却没想到,高楷早已看破,好整以暇等待大火熄灭,顷刻率军冲杀,叫他不击自溃。
“莫非我之智谋,竟不如他?”郑琦忍不住自我怀疑,忽又猛然摇头。
“我可是荥阳郑氏子弟,钟鸣鼎食,学富五车,怎是高楷一介寒门可比?”
“定是他一时侥幸,方才避过这一死劫。”
他一面策马疾驰,一面穷尽自身所学,欲再施一计,洗刷前耻。
不知不觉,来至宣汉城外五里,正要入城,忽见顾彦辉扯住缰绳,劝阻道。
“刺史,高楷识破我等计谋,必然早作准备。”
“宣汉城去不得,还是速速回返通川要紧。”
依他看来,这宣汉必已失守,唯有返回通川,坚壁不出,方能避过身死之祸。
可惜,郑琦自视甚高,怎愿听从他所言,让自己颜面无存?
“大巴山崎岖,山道难行,绝不可能区区一日,便袭取宣汉。”郑琦斩钉截铁道。
“正可入城,坚守不出,再图退敌之策。”
“刺史……”顾彦辉正要再劝,却见郑琦置若罔闻,一骑绝尘而去。
不由哀叹一声:“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刺史如此刚愎自用,难逃兵败身死之劫。”
想到这,他放缓脚步,欲随机应变。
后方,高楷率大军一番厮杀,收降两千通州士卒,下令不急不缓,向宣汉进发。
段治玄疑惑:“主上,郑琦大败溃逃,正该一鼓作气将他杀了,以绝后患。”
“为何行军迟缓?”
高楷淡笑一声:“郑琦乃是将死之人,由他去吧。”
段治玄百思不解。
杨烨笑道:“段郎将,莫非忘了主上早有安排,让夏侯将军奇袭宣汉?”
段治玄恍然:“以敬德能耐,必已攻取宣汉,以逸待劳。”
“这郑琦逃往宣汉,恐怕自寻死路。”
“正是!”杨烨面露笑意。
段治玄望向主上,见他一派云淡风轻,不禁暗赞:主上洞若观火。
“覆灭郑琦兵马,通州其余八县,可一战而下。”高楷暗自思忖,“如此一来,汉中八州,皆在掌控。”
“下一步,便是巴南九州,不知那里是何情形,需派奉宸司打探一番……”
正如段治玄所料,夏侯敬德经山中小道,突袭宣汉。
城中守卒不过数百,又颇为懈怠,乍见神兵天降,个个震恐,应对失措。
不过一个时辰,夏侯敬德便率兵卒,攻入城中,占据县衙。
却并未更换旌旗,又令士卒换上郑军服饰,照常把守城门。
麾下诸将皆是疑惑,夏侯敬德却并未解释,只叫五千兵卒,于瓮城埋伏,听他号令。
此刻,东门外,郑琦正领千余残兵奔来,停在护城河畔,命人叫门。
“郑刺史来此,还不速速开门?”
“可有文书?”城头上响起一声问询。
守城之时,即便遇到自家主帅叫门,也需验明文书,以免有人假扮。
这守将不可谓不严谨。
然而,郑琦勃然大怒:“竖子,忘了我面貌不成?”
“速速开门,胆敢稍迟片刻,军法处置!”
“是……是!”城头上,守将唯唯诺诺,急忙遵从。
片刻后,吊桥轰然放下,城门开启。
“哼!”郑琦冷哼一声,便要过桥。
“刺史,小心城中有诈,不如派一支兵卒,试探一番。”顾彦辉劝谏道。
郑琦不屑道:“何须如此胆小,叫人耻笑?”
他昂首阔步,过了吊桥,直往瓮城去了。
千余兵卒跟随其后。
顾彦辉不动声色,悄然缀在末尾。
前方,郑琦大步奔走,环顾四下,与离开时别无二致,不由哂笑。
“这顾彦辉胆小如鼠,果然是寒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正要前往内城,却不料,“铿”然一声,金鼓齐鸣,箭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