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知意道:“南洲今日怎么还没来,我害喜得厉害,想吃福记的糕饼,让他去买。”
琼枝:“姑娘你忘啦,孟公子跟她母亲、妹妹,被程家那群刁妇打了,脸上的伤还没消肿呢,出不了门,见不得人。”
冯知意一脸烦躁,又是程四娘,阴魂不散,几次死里逃生。
本事不小,从前是她小觑这家人了。
琼枝踌躇不已,似有话要说,纠结的情绪被冯知意捕捉到。
“出什么事了?”
琼枝纠结再三,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揉成团的画纸,小心翼翼摊开在主子面前,眼珠子时刻盯着眼前女子的神态。
冯知意从不明所以到看见画纸上内容的瞬间,瞳孔微张,继而眼神中翻滚出滔天恨意。
这幅画的画风,她太过熟悉。
只是画纸上,从前只有她一人,如今却出现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即便画作没完成,也足够让冯知意心中警铃大作。
孟南洲在画程四娘。
他为什么要画程四娘?
他曾经说过,这一辈子只会为她作画,现如今,却在画纸上留下别的女子的肖像。
冯知意仔细端详画中人,程四娘脸上那道疤不见了,这是孟南洲心中程四娘完美的样子吗?
他中意这幅模样的程四娘?
这一瞬,冯知意内心冰凉一片。
她试图替孟南洲找理由,解释为何要偷画前妻的画像,若她只是双十年华的冯知意,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爱人的背叛,她或许还能说服自己孟南洲是另有原因。
可她活了两世,太清楚男人的心思。
吃锅望盆得陇望蜀,是男人的劣根性,她原以为孟南洲会不一样,她见过上辈子痴情不改的孟南洲,见过他为她守节一生的决绝。
可为什么……为什么重来一世,她成全了他的痴情,为他生儿育女,到头来他心底走进了另一个女人,还是那个她从没放在眼里的丑妇?
从前她的敌人,不是将军之女,就是宰辅千金,美貌才情家势无一不备,输给她们,冯知意认了。
可程四娘算什么东西,一个村妇,一个丑妇,她凭什么博取孟南洲的关注?
冯知意气得脖根青筋爆出,看得琼枝心惊。
“姑娘~”
“撕拉”一声,画纸撕成碎片,落在地上,被冯知意肆意碾压。
骗子,都是骗子。
从前的三皇子是,孟南洲也是。
冯知意感觉小腹一紧,这是有孕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腹中孩子的胎动,换做从前她一定惊喜地找来孟南洲,可这一次,她失去所有力气,将整个身体沉入躺椅中,盯着灰白没一丝阳光的天空,陷入沉思。
孟南洲的变化,这两月来,她不是没察觉到。
原以为是天灾导致云麓书院不开门,他心情郁郁寡欢,没想到症结在别处。
孟南洲一连三日,以脸上淤肿未退为由,没踏进隔壁院一步。
一个人躲在书房里,除了偶尔出来吃饭如厕,其他时候连孟母也见不到他人。
孟母:“要不要请个大夫?我瞧你哥伤得很重。”
孟思静看着镜中浮肿青红的脸,没好气道:“冯知意就是大夫,哥要是真想看病,直接去见她不就成了。烦死了,哥当初为什么要跟程四娘这个毒妇扯上关系?”
提到程四娘,孟母恨得牙痒痒,一想起前两日儿子在书房偷画程四娘的画像,更是心梗。
对了,画像还在书房的纸篓里,不能被隔壁院的人看见,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孟母跑去敲书房的门:“儿,娘来给你打扫屋子。”
房里没动静,她直接推门而入。
孟南洲正躺在软榻上小憩,案牍上的书本还停留在几日前,没有丝毫继续翻动的痕迹。
孟母在纸篓里翻了半天,没看见那日的画纸。
书房一直是她收拾的,孟南洲不会主动清理垃圾,那画纸哪去了?
“儿啊,”孟母推了推孟南洲,见他没反应,想来是累了,不敢再打扰。
画纸或许是被儿子丢了。
转身出了屋。
只要不被隔壁院的捡了去就行。
——
鹿山。
秦臻杉带来的官兵,协助山上的百姓将行李物件统一运送上官府的马车,一起载到灾民指定安置地点。
这两日秦臻杉出现得频繁,有程父和村长从中周旋,大伙儿对他的态度改善不少。
“多谢秦大人,您是个好官,跟官府那些不干人事的贪官不一样。”
“秦大人,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家园毁了,耕地没了,亲人死的死伤的伤,以后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怎么活……”
“朝廷有说怎么安置我们这些受灾百姓吗?今年的粮税还征收吗?”
秦臻杉被百姓围在中央,问题雨点般砸来,他一一回应。
“朝廷已经在调查堤坝贪腐一案,永安县的杨县令革职查办,涉案官员皆以下狱,会有新的官员到职。”
“我已上书朝廷,将灾情详叙。天灾无情,官府不会坐视不管,新的安置地点早已妥善安排,等泄洪完成,会依照各村落受损情况,确定各位的人丁田。”
“从京都出发时,陛下口谕,减免永安县受灾百姓三年税收,大家不用担心粮税问题,安心吧。”
此话一出,忧心多日的百姓,脸上终于浮现些许笑意,跟着领路官兵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洪灾后续工作在秦臻杉的带领下开展得有条不紊。
程父跟几个村受灾村落的村长,负责协助秦臻杉。
洪水带来的影响,逐渐消散。
程二顺和姚头儿身子恢复得差不多后,回到官府报备,因抢险有功,都得到了三等功的奖赏。
十两银子,半扇猪肉,两壶酒。
程母喜笑颜开买了一长串鞭炮庆祝,榴花巷的邻里纷纷来道贺。
清河镇再次恢复往日的生机,不少人上门来问,程家卤肉摊何时再营业。
先前承诺合作的几家酒楼的老板也找到程诺。
“程老板,耽误了好些日子了,年前的合作还作数吗?”
程诺笑道:“当然作数。”
“那还等什么呢?开工吧!”钱老板的云来酒楼歇业好几个月,再不营业,店里要长蜘蛛网了。
醉仙楼的掌柜道:“程老板,我等着你的卤肉,别让我店里的客户等着急了哈!”
第二日的清晨,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潮湿的水汽,榴花巷程家的灶台间已经热闹许久。
闲置许久的铜锅再次派上用场,此刻里头正咕噜噜冒着热气,浓郁的卤香随着晨风慢慢飘开。
“四娘,卤肉出锅啦,别忘了给婶子留点猪头肉,你青松兄弟爱吃。”隔壁的苏阿花爬在矮墙上,用力嗅了嗅鼻尖,“太香了,馋得我院里的猫都叫半天了。”
程诺擦擦头上的汗,露出一抹浅笑:“早啊阿花婶,猪头肉备好了,待会儿直接来找我娘,重新开业第一天,全部八折。”
“那不得亏本啊!”苏阿花鼻尖香味萦绕,眼睛眯成一条缝。
“没事。”程诺:“婶子别忘了帮我宣传宣传,榴花巷的街坊直接到我家买卤肉,我再额外赠送半斤卤素菜。”
“没问题,包在婶子身上。”
太阳逐渐升高,程诺的推车,在铃铛声中来到镇东老地方。
洪水过后街道修缮一新,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发亮,道路两旁的店铺陆续挂起招牌。
她的摊位刚摆上,不少眼熟的老顾客立马打起招呼。
卖面条的苗婶子也出摊,一见程诺可激动了,“听说你搬进了榴花巷,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看你,今天卤肉卖完别着急走啊,带我去认认门。”
程诺一边支着摊位一边回应:“苗婶苗叔,应该是我先去拜访你们的,上回我家小云的事,还没找到机会感谢你们呢,等过两天,我去醉仙楼摆一桌,到时候一定得来啊!”
一听要去醉仙楼,苗婶子忙摆手:“去什么醉仙楼,死贵死贵。婶子知道你忙,镇上都在传,洪水淹没好几个村,活下来的人都是你的功劳,当初是你坚持让村民逃上山的吧?”
程诺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远,连清河镇的人都知道了。
摊位刚支好,就有人围了上来,熟悉的街坊们你一斤我半斤买着,程诺差点忙不过来,好在有程云和与华帮忙。
苗婶面摊上依旧有一锅卤肉浇头,一切仿佛又回到半年前。
老客户们热情洋溢,加上有八折开业福利的诱惑,程诺准备的今日份卤肉卖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功夫卖完了。
程大壮送完几家酒楼的卤肉,回来时刚好帮程诺收拾摊位。
“生意这么好呢,我还想着赶紧送完回来帮你们。”程大壮一瞧干干净净的锅底,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程云得意道:“开门大吉,今天赚了好些银子呢。”
与华数着铜板,越数嘴角的笑意越大:“出摊前,我还怕大伙儿受洪水影响,舍不得花银子,没想到比去年还要热情。”
程诺但笑不语,老百姓憋久了,清粥白菜吃了一个冬天,可不得报复性消费一下。
她道:“明天开始,摊位就交给你两了,没问题吧?”
与华和程云一惊:“小姑姑,你不出摊了吗?”
“我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们已经干得很好了,小云负责招呼客人,与华收银子,要是实在忙不过来,把金玉带着一起。”
金玉得知小姑提议让她跟着一起出摊时,高兴坏了,原地直蹦跶:“我可以吗?”
程云:“当然可以,你厨艺好,到时候切肉的活儿交给你,我负责在旁给你打包,我们三以后就是程家卤肉的牌面!”
金玉和与华小鸡啄米般点头:“好,都听二哥的。”
第二日再出摊,熟客看到挥刀切肉的换成个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如同三月枝头最明媚的那朵海棠,明媚而不妖娆,大气而不失灵动,很引人注目。
再看站在一旁数钱的小姑娘,杏脸圆目,唇红齿白,笑起来嘴角还有两小酒窝,很是清纯可爱,是清水出芙蓉的长相。
先前的老板娘更不用说,白璧微瑕,挡不住底子好。
有顾客夸赞道:“哎呦,你们家大小美人真不少,以后别叫程家卤肉摊了,改名叫卤肉西施吧。”
“再过两年,你家门槛不得被红娘踏破了?这样的好姑娘,你家还藏了几个啊?”老熟客接过卤肉,打趣地问程云。
程云颇为得意:“我家一共五个姐妹,各个赛天仙,除了大姐嫁了人,其他都还小呢,我叔叔婶婶们可舍不得她们早嫁人,得留在身边多宠几年。”
当天的卤肉,因为金玉的加入,卖得比前一天更快。
夜晚,程云在饭桌上,把今日的事当趣事说出来,武春来当场挂了脸。
晚上躺在炕上,用脚踹了程三虎一下:“金玉眼瞅着十一了,再过两年能说婆家,原来住在乡下,不用太在意,现在咱们搬到镇上,以后就不是泥腿子,女儿的亲事自然也跟着上一个台阶,若是被人知道金玉年纪轻轻在外抛头露脸,大马路上拿刀砍肉,以后哪个大户人家会要她?”
程三虎听得想笑:“没睡觉呢,先做起梦来了?大户人家……什么大户人家?你也想像高家一样,把女儿卖进院外府上做妾吗?”
武春来眼神闪躲,却没反驳丈夫的话,而是口吻羡慕道:“做妾不行,当正室行啊,金玉长得多标志,连你妹妹都知道用她的长相揽客,你怎么对姑娘的事,一点不上心。”
听到这儿,程三虎不高兴了,一下子坐起身:“你胡说什么?小妹让金玉去帮忙是想锻炼她,你看看二房的与华,年前就跟着小妹一起出摊了。与华长得不俊吗?二哥什么时候说过半个不字?”
武春来嗤笑一声:“与华能跟我家金玉比?她这辈子顶天了嫁个匹夫草莽,能有人要不错了,我女儿以后是要当官夫人富太太的,你明天跟四娘说,金玉不去出摊。”
程三虎将被子往头上一裹,全当没听见:“要去你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