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时,雪停了。
赵四海牵着陈小芹的手,推开宿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十五平米的屋子被林川带人收拾得焕然一新:
土墙上的裂缝糊了报纸,铁架床换上了印着牡丹花的新床单;
搪瓷脸盆摆在木箱上,毛巾对折成标准的方块;
墙上的毛主席像下方,挂着个子弹壳做的相框,里头嵌着他们领结婚证时拍的黑白照;
煤炉烧得正旺,铁皮烟囱都烤得微微发红。
陈小芹站在门口,手指绞着辫梢,脸红的要命。
她胸前的烈士勋章已经摘了,最上面的扣子也解开了一颗。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怎么感觉这么热呢……
“进来啊。”赵四海嗓子发紧,声音比雪地里的麻雀还轻。
他伸手去接她的包袱,指尖碰到她手背时,两人同时一颤。
包袱皮散开,里头裹着的雪花膏盒子“当啷”滚到地上,甜腻的桂花香瞬间漫开。
铁架床“嘎吱”响了一声。
陈小芹僵着身子坐在床沿,手指摩擦着牡丹花床单,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盯着自己的棉鞋,不敢抬头。
赵四海站了半天,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给你看个东西。”
他从床底下拖出铁皮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钱、粮票、工业券。
“都归你管。”
陈小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啪嗒”砸在铁盒上。
赵四海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指腹的茧子刮得人脸痒:“你,你,你哭啥啊?”
“谁哭了?”陈小芹低下头,“是松烟熏的。”
“哦……”赵四海转了转,蹲下身子,“把鞋脱了吧。”
粗糙的拇指抹过鞋面,陈小芹的脚踝被他掌心烫得一抖。
棉袜褪到一半卡住了,露出截白皙的脚腕,上面还有道淡疤。
赵四海的呼吸突然重了,喷在她脚背上像团灼热的风。
窗外传来“咯吱”的踩雪声,接着是林川压着嗓子的催促:“都赶紧走!别听了!”
压抑的笑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静得能听见心跳。
赵四海怔怔地看着她的脚,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抓心挠肺的。
“你,你,你嘎哈呀?”陈小芹的脸都烧了起来。
她的脚趾蜷缩起来。
赵四海突然攥住她的脚掌,常年握枪的茧子磨蹭着足弓。
“嗯……”陈小芹的腰一下子软了,手指死死抓住床单。
可赵四海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唇贴上那道疤时,陈小芹的脚趾猛地绷直。
“四海……”她带着哭腔唤他,脚背弓起优美的弧线,像张拉满的弓。
赵四海突然发了狠,牙齿轻轻叼住脚踝的嫩肉。
陈小芹惊喘一声,另一只脚胡乱蹬在他肩上。
“你属狗的啊?”
她踹他,力道却软得像踩棉花。
赵四海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猛地松开手。
他蹲在那儿,军装领口不知何时已经湿了一圈,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我,我也不知道咋了……”
他喉结滚了滚,突然抓起搪瓷缸灌了一大口凉水,水珠顺着下巴滴到前襟上,“就是想咬……”
陈小芹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
赵四海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一倾,膝盖磕在床沿的铁架上,“咚”的一声闷响。
“你敢咬我!”
她声音打着颤,手上力道却丝毫不松,将他拽到跟前。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出的白气纠缠在一起,“疼不疼?”
煤油灯的火苗“啪”地爆了个灯花。
跳跃的光影里,赵四海看见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像停驻的蝶。
皂角香混着雪花膏的甜腻往鼻子里钻,其间还缠绕着一缕地瓜烧的酒气。
陈小芹突然伸手去够煤油灯:“太、太亮了……”
指尖刚碰到玻璃罩就被赵四海一把按住。
他掌心滚烫,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磨得她手腕发麻。
灯影里,他喉结滚动着俯身,前襟擦过她辫梢的红头绳:“让我看看你。”
“天天看,没看够啊?”
她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像雪落,可耳尖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白天看的,穿着衣裳呢……”
赵四海的声音低哑,手指已经解开了她领口的第一颗铜扣,“晚上……想看看不一样的。”
陈小芹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床单:“有、有啥不一样的……”
“我,我,看了才知道……”
“赵四海,你耍流氓……”
“你是我媳妇儿,我耍流氓合法!”
赵四海手指解开她第一颗纽扣时,铜扣子卡在扣眼里打了滑。
他急的脑门出了汗。
“这破衣裳……”
“噗哧!”陈小芹突然笑出声,眼角还挂着泪花,“笨死你算了。”
她钻进被子,窸窸窣窣半晌,衣服拿了出来,却把自己裹成了个茧,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我……”他嗓子发紧,“我去把炉子封上……”
“别走!”被子里突然伸出只手,准确无误地拽住他衣角。
陈小芹说完就后悔了,急急忙忙又缩回去,连头发丝都藏进了被窝。
赵四海攥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腕,摩挲着她的胳膊。
棉被下的身子明显僵住了,接着传来闷闷的呜咽:“你……你别摸那儿……”
牡丹花的图案在她指间皱成一团,像是被风吹乱的红绸。
窗外又传来“咯吱”的踩雪声,这次比之前更轻,却更磨人。
赵四海猛地抬头,瞪向窗户的方向,却听见林川在外面喊:“都散了!谁再偷听,明天加练五公里!”
屋里静得可怕。
墙上的影子突然剧烈晃动。
是陈小芹踹开了被子。
她发丝散乱,红毛衣领口歪斜,露出小片雪白的肩。
赵四海的目光黏在那处,突然俯身,亲吻着她的锁骨。
“啊!你……”陈小芹惊叫一声。
赵四海趁机将她压进蓬松的被褥。
牡丹花床单皱成一团,搪瓷缸不知何时被打翻,水渍在床头洇出深色的地图。
陈小芹的足尖抵着他心口,脚趾蜷缩又舒展,像离水的鱼儿。
“轻点儿……”
她带着哭腔抗议,手指却穿过他汗湿的发,“床要塌了……”
“管它呢。”
赵四海含混地应着,唇齿间都是她身上雪花膏的甜香。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慢慢融化成水珠,顺着窗框滑落。
墙上的影子纠缠着,晃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