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李玄戈好奇地问道。
正常人的思维就是……
一个人恨自己的妈,必然会跟那人较劲。
但李玄戈却用着看戏吃瓜的心态。
乌蒙允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还能为什么?她当初突然离开,让我一个人承担着圣女的职责,而我本身没有她那么厉害……”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那时候的乌蒙族,所有人都依赖着她的医术和智慧。”
“而她一走,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我肩上……”
“我恨她抛下族人,更恨她抛下我。”
是啊……
一个承载着无数荣耀的女人,却悄然离开了自己的家园,让作为同胞妹妹的自己,承担着那么巨大的压力。
想想就很崩溃。
李玄戈沉默片刻,才轻声问道:“那如今呢?”
乌蒙允的眼底泛起一丝柔和。
“不恨了,十几年前就已经放下了,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被困在深宫之中,连最后的自由都无法拥有。”
“如今想来,她比谁都痛苦。”
难道不是吗?
一个原本能够像大侠一样,去行侠仗义的救治无数人的女人,结果被困在囚笼之中,更被无数人视为另类。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要窒息。
顿时间。
马车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李玄戈凝视着乌蒙允的侧脸,仿佛透过她的眉眼,看到了母亲当年的影子。
突然——
“咻!”
一支淬毒的弩箭撕裂空气,狠狠贯穿了马车的车床,箭尾的毒羽嗡嗡震颤,但距离李玄戈的咽喉仅有三寸……
“敌袭!!!”
吴京的怒吼声如惊雷一般炸响,“保护殿下!列阵——!!!”
刹那间。
官道两侧的密林中寒光暴起!
数十道黑影如鬼魅一般地扑出,手中淬毒的短刃直刺马车!
“铛!铛!铛!”
赵硕的流星锤横扫而出,将三名扑至车前的刺客砸得筋骨尽碎!
木钱的绣春刀化作银龙,刀光过处,血雾喷溅!
“西南角!弩手!”
吴京嘶吼着抬起火铳,随之“砰”的一声,树冠中一名黑衣杀手应声坠落!
下一刻。
整个队伍瞬间紧绷如弦!
锦衣卫的火铳齐鸣,硝烟与铁砂撕裂雾气,将冲在最前的刺客撕成碎片!
然而,刺客的数量远超想象!
密林中竟源源不断涌出人影,他们悍不畏死,甚至以同伴的尸体为盾,疯狂逼近马车!
“是影阁的死士和暗桩!”
吴京一脚踹翻试图攀上车辕的刺客,脸色铁青,“他们用了‘蚀骨堂’的毒烟!大家马上掩住口鼻!”
话音刚落。
数枚漆黑的铁球被抛入阵中!
“轰——!!!”
墨绿色的毒雾瞬间炸开,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几名躲闪不及的锦衣卫惨叫着倒地,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流脓!
“允姨趴下!”
李玄戈一把将乌蒙允按倒在车厢底板,袖中火铳连发!
“砰!砰!砰!”
三名试图从车顶突入的刺客颅骨爆裂,脑浆混着黑血泼洒在靛蓝车帘上!
车外已化为修罗场!
赵硕的独眼被血糊住,铁锤舞成飓风,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
木钱的后背被毒刃划开一道血口,却反手将绣春刀捅进偷袭者的心脏!
“护住马车!向东北突围!”
吴京嘶声下令,手中火铳喷吐出复仇的火舌!
然而。
影阁的杀招远未结束!
甚至可以说……
这才只是第一波的试探,影阁的精锐根本没有出现。
蓦地!
密林深处,一阵诡异的骨笛声幽幽响起。
下一秒,地面开始震动!
“嘶嘶——!”
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蛇从腐叶下钻出,如同涌动的毒潮,瞬间淹没了外围的锦衣卫!
惨叫声此起彼伏,被毒蛇咬中的士兵顷刻间浑身发黑,口吐白沫而亡!
“是夜枭堂的驱蛇术!”
乌蒙允从地上爬起,抱住自己的女儿,急忙提醒着所有人,“马上用雄黄粉!”
话语一落。
她率先一步,猛然撕开腰间皮囊,黄白色的药粉漫天泼洒!
蛇群触及药粉,顿时痛苦翻滚,攻势为之一滞!
趁此间隙,李玄戈一把掀开车帘!
他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混乱的战场,最终定格在密林深处……
那里,一名戴着九头蛇银面具的灰袍人正冷冷注视着他,手中骨笛泛着幽光。
“吴京!”
李玄戈厉喝,“炮口对准东南——三十步,密林!”
“是!”
吴京眼中凶光暴涨!
四门早已架设好的子母炮被迅速调整角度,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密林!
“装填!”
“给老子狠狠的开火!!!”
话音一落。
“轰隆隆——!!!”
地动山摇的炮鸣撕裂长空!
炽热的铁砂暴雨般倾泻而下,将那片藏匿着笛声的密林瞬间化为火海!
树木摧折,土石飞溅!
凄厉的惨叫声被爆炸声彻底吞没!
硝烟弥漫中,灰袍人的身影踉跄冲出火海,半边面具碎裂,露出烧焦的皮肉!
他怨毒地瞪了李玄戈一眼,身形一晃,再次隐入密林深处。
“追!”
赵硕抡锤欲冲。
“不必!”
李玄戈冷冷抬手,“立马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改变原有的路线,即刻启程!”
没错。
他们现在不能继续跟对方耗下去,因为单单第一次的冲锋和较量,锦衣卫就已经折损近三成,对方的毒烟与蛇群让队伍元气大伤。
而影阁的獠牙,才刚刚露出!
这一波攻势,根本不是主力,而是在跟他们打游击。
如果继续和对方耗下去……
输的必然是他们!
“殿下……”
乌蒙允的脸色一片苍白,紧紧搂着乌娅,“他们不会罢休的。”
李玄戈深吸了一口气,眼底寒芒如渊。
“允姨放心。”
他抬眸望向帝都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弧度。
“这场猎杀的游戏……”
“该轮到本王做猎人了!”
众人:“???”
不是……
刚刚那局势,明显是他们处于劣势,哪怕赢了也属于惨胜,如今的李玄戈要如何将局势掰回一局?
一时间。
木钱忍不住问道:“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玄戈没有吭声,而是一把扯过吴京手中的羊皮舆图。
然后。
稍微打量了一眼,最后手指重重戳在蜿蜒如蛇的官道旁一处不起眼的墨点上……
“鹰愁涧?”
“吴京,此地距我们多远?”
“回殿下,不足五里!”
吴京脸色骤变,“可那是绝地!三面环崖,只有一条羊肠石缝能进,形如口袋!一旦被堵住入口……”
“要的就是这口袋!”
李玄戈眼中精光暴涨,手指猛地划过涧底一片赭红色标记,“看这里!前朝矿志记载,鹰愁涧底有废弃的硫磺矿洞,洞壁渗出的硝土经年累月,遇火即爆,这是老天爷给咱们留的火药库!”
“啥?”
“您……您要就地取材造火药?!”
吴京骇然失声,几乎破音,“殿下!这太冒险了!且不说矿洞坍塌风险,单是提纯硝土、配制火药就需数个时辰……影阁的恶鬼如跗骨之蛆,怎会容我们安稳造炮?万一他们趁势强攻口袋阵,咱们就是瓮中之鳖,连逃都没路逃啊!”
他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抓住李玄戈的手臂,“末将拼死护您从侧翼突围!尚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李玄戈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如淬了寒冰的刀锋,劈开所有侥幸,“你看看身后!”
他指向硝烟未散的战场。
却见。
遍地焦黑的尸骸,哀嚎的伤兵,染血的断刃。
“一千锦衣卫如今折损三成!”
“火铳弹药更是十去七八!”
“而刚刚影阁的攻击,不过是动用了先头死士!”
“根据本王所知……”
“‘血蝠’、‘夜枭’、‘蚀骨’三堂才是真正的主力!”
“等他们像狼群一样围上来,拖着这些伤兵,我们能跑多远?”
“十里?二十里?”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斩钉截铁,“没有援军及时赶到,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等死而已!”
他一把攥紧舆图,双眼虚眯了起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
“鹰愁涧虽然是绝境,但也是唯一能让我们以弱胜强的砝码!”
“背靠矿洞,以天险为屏,用这满涧的硝石硫磺,给影阁那群魑魅魍魉……”
“造一座火葬场!”
死寂!
四周的人陷入了一片死寂。
无数人被李玄戈的话语给震撼到了。
好一会儿……
突然!
赵硕拄着染血的流星锤,眼眸扫过满地尸骸,又望向李玄戈手中那份泛黄的舆图,喉结滚动了几下。
下一秒。
“殿下!”
赵硕猛地单膝跪地,铁甲砸在碎石上铿然作响。
他仰起头,独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着破釜沉舟的凶光。
“属下乃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兵法韬略!”
“但殿下敢拿命赌这一局,属下就敢用这一条命押在殿下手里!”
他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字字砸进众人心里,“要炸山还是填海,您一句话!刀山火海,老子第一个冲!!!”
当初。
若不是李玄戈,他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李玄戈,他甚至还落草为寇,当一个土匪山贼!
这一份恩情。
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木钱攥紧绣春刀的手缓缓松开。
他望着舆图上那圈鲜红的“鹰愁涧”,又看向李玄戈冷峻如铁的侧脸。
“噗通!”
木钱毫不犹豫的将双膝重重砸地,溅起一蓬血泥。
紧接着。
他伏身叩首,声音因沉重而发颤:“殿下从未失手过,卑职愿同生共死,更愿以性命为引,为您炼出焚尽魑魅的雷霆!!!”
“唰——!”
残存的八百多名锦衣卫陆陆续续的跪倒,铁甲碰撞声如潮水漫过战场。
这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汉子,此刻眼中再无彷徨。
他们望着马车前那道玄色身影……
他蟒袍脏乱,但眉宇间却凝着劈开绝境的锋锐!
“愿随殿下死战!”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嘶吼声震碎林间死寂,惊起寒鸦乱飞。
吴京死死盯着舆图,指节捏得青白……
鹰愁涧是绝地,或许真的是绝境中的唯一生门?
殿下的胆魄更令他心惊,更令他血沸!
这一位以悍勇着称的锦衣卫统领猛地抽出腰间绣春刀……
“锵!”
刀身的寒光划破了硝烟,刀尖随之直指着东北!
“全体锦衣卫听令!”
吴京声如裂帛,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决绝,“即刻奔赴鹰愁涧,凡挡路者……”
他刀锋一横,劈开半截毒蛇尸身。
“杀无赦!”
“是!!!”
全体锦衣卫,齐齐拔刀。
望着大家的样子,李玄戈笑了。
“好!”
“今日咱们就同生共死,跟他们一玩到底!”
“看一看……”
“谁才是真男人!!!”
那一刻。
乌蒙允有点儿失神。
因为她从李玄戈的身上,仿佛看见姐姐的那一股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