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
平远县城门外不远处,几名士兵互相搀扶着跑来,慌慌张张喊着:“不好了,那帮贼人反了,他们反了!”
陆陆续续进城的百姓们瞧见这架势,赶忙离开,其中一名守城官兵见他们身上有甲,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反了……”
“反了……”
几人气喘吁吁,嘴里时不时说着“反了”,却是半天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手成冰递过去一个水囊:“先喝口水。”
几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说不出话,也没接水囊,喘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道:“工地那帮人反了,昨夜他们把工地的那帮兄弟都杀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跑到屯军所去了,他们反了!”
“啊?”
“快跟我来!”
……
平远县官衙内,贺县令,赵县丞,刘县尉齐聚一堂。
“真是一日日的不消停!”刘县尉火冒三丈:“这帮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前线要开战,国中本就艰难……”
他是此处的县尉,如今此事一出,莫说升官发财,官帽能不能保得住都另说。
“好了,不必争论这些。”贺县令抿了口茶:“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解决他们。”
刘县尉和赵县丞沉默不语,此事说得轻巧,可要办起来委实太难了些。
派出去的探马回报,如今屯军所已没了朝廷的旗帜。
千余之众,想来还有些贪生怕死的官兵降贼,加之军所那满仓兵器粮食,于那帮流氓贼寇而言更是如虎添翼。
真不知道那帮守工地的人干什么吃的,明明有甲有刃,还能被一群乌合之众反了?
朝廷的颜面都丢尽了!
“千余之众,我们想要与其对抗太难,我已上书朝廷,请令出兵剿匪。”贺县令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些流匪多是些禽兽之辈,若是任由其肆意妄为,周边的百姓定然遭殃。”
一县最多兵马不可过千,一郡最多兵马不可过万。
平远县兵马编制不满,只有八九百,如今折了大半,即便有心战,可胜算却是渺茫。
加之谁都没打过仗,处理地方政务还行,真要打起来,哪怕侥幸胜了,恐怕也只是将功补过,败了更是罪不可恕,眼下等朝廷支援方为上策。
贺县令继续道:“让大伙儿去各县报信,也好让他们早做防备才好。”
赵县丞道:“为今之计,应当让百姓们进城避难才是……”
刘县尉道:“让百姓入城就算了,但我们可以征召兵丁,之后与其他地方的军队会合,届时一同剿匪。”
“是啊,征兵抗贼饥渴,百姓入城之事万万不可!”贺县令反驳道:“民众鱼龙混杂,如今那帮反贼既已明着反了,自不可能安分守己,想来还会来谋夺城池。”
刘县尉接话道:“贺县令所言有理,若是把百姓放进来,指不定就有戏作,届时在城里闹些乱子,与城外的反贼里应外合……万万不可!”
“城固然重要,可你我身为地方官,当以民为重。”赵县丞想了想道:“你们若担心细作,百姓们入城后看顾这些便是了,所谓戏作声乱,不过是先自乱阵脚,若不乱,别人再想趁乱也是徒劳。”
“不行,不能放进来。”
“我们要以民为重。”
刘县尉帮腔道:“贺县令所言有理,赵县丞……”
“若是不顾百姓,我们与那帮贼人又有何异?”
贺县令忍无可忍:“赵县丞,若真如你所意,放任百姓进城,届时有戏作声乱致使贼军破城,往后死的人只会更多,到时候责任谁来担!”
赵县丞满眼坚定,缓缓站起身,朗声道:“我来担!”
刘县尉不屑道:“你担得起吗?你来担?!“
赵县丞抬步便走,二人只听见那人声音依旧如刚刚一般:“我会上书朝廷,详陈缘由,若来日贼军破城,皆我之过,我会以死谢罪,绝不连累二位,可二位若是阻挠与我,赵某不才,略懂拳脚!”
……
无人来往的官道边,两名男子坐在树下乘凉歇息。
其中一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去驿站补给一下吧。”
旁边一人喝了口水:“忍忍吧,不远了,咱们可是带了任务出来的,越早到越好。”
“哎呀,越早报信就越早回去。”那人反驳道:“我们又不是不干活,可我们总得吃饱吧,况且驿站就在前面,咱们待会儿顺路的事儿,就算我们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它们也要休息啊,咱们得换码。”
“嗯……”那人想了想道:“也是,那待会儿去驿站。”
歇息片刻,二人上马疾驰,过了许久拐弯进了驿站。
“县里出事了,快上点东西,我们吃完了走。”
驿站里的人不敢耽搁,端上吃食,只等二人吃饱喝足后,便可骑着备好的马匹驰骋而去:“慢点吃,别噎着。”
二人吃完,赶忙上路,路上时而有行人经过。
扬鞭策马间,二人觉得些许头晕:“这天真热。”
“停停停,我喝口水。”二人停马,各自拿起水囊喝水。
旁边有十几人匆匆而过,路经他们之时,循迹而上,七手八脚按住了他们的刀柄。
“放肆,我们是官府的!”
“你们想造反啊。”
“你们去隔壁县报信的。”领头的贼匪道:“我们有没有反,你们还不知道吗?”
“你们……你们……”
“告诉你,那驿站早就是我们的了。”贼匪头得意洋洋道:“你们刚刚吃的东西里面,有东西,你们要不要猜猜,是什么东西?”
“放毒药?”
“你们好歹毒!”
贼匪头问道:“现在是不是觉得有些头晕?”
“你们……”此刻乍听此言,二人心中不由大惊。
贼匪头笑笑道:“说吧,想死……还是想活?”
二人心中慌乱,却强装镇定,沉默思索着,又听那贼匪头道:“如果想活,那就得乖乖听我们的话。”
“要杀就杀!\"
“别那么多废话!”
他二人家中都有人在念学,再长大些就可以去试着考取功名,若他们此刻从了贼,往后孩子科举便多了污点。
这污点一旦有了,自家孩子不管多么的刻苦用功,考得再好,上头一查,孩子多年努力,将是竹篮打水空一场。
“别以为死了就容易,我们可是知道你们家在哪儿的,咱们要不赌赌?”贼匪头阴恻恻笑道:“你们且去报信。”
“不过,家里要不要添棺材,那就不知道了……”说着,贼匪们让出了康庄大道。
“好汉饶命。”
“大侠饶命。”
二人赶忙跪地磕头:“您说什么我们都听!”
“哈哈哈哈哈。”
贼匪头笑着把他们牵起,给每人手上放了块满是牙印的黑灰银,理所当然的:“这就对了嘛,再怎么是官府的人,不都得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是?”
“是是是……”
其中一人拿出贺县令写的信:“这,这是咱们县令写给平安县县令的信。”
贼匪头接过信,拆开信封,拿出来瞧了一眼。
“倒是机灵。”
二人不敢言语,贼匪头又道:“这封信就这样送过去,遇上了我们的事儿也实话实说,记得告诉平安县的那帮人,让他们千万别出来。”
“是是是……”
贼匪头带着人要离开,二人赶忙小心翼翼上前阻拦,可怜巴巴说着:“好汉好汉…”
“…那个,我们吃的东西里面那个药……”
“……怎么办?”
贼匪头恍然大悟:“哦,我把这事忘了,你们回的时候早晨来这儿,会有人给你们的,当然,也可以不来……”
“不不不不不,我们一定来,我们一定来啊!”
贼匪们大摇大摆离开,二人不敢耽搁,翻身上马,去那离这不到四五里的平安县。
贼匪们往回走着,你一句我一句嘀嘀咕咕。
“你说上头给咱的是什么药?”
“上头给咱们毒人的,那自然是毒药了。”
贼匪头也有些疑惑不解:“其实,我自个儿都弄不懂上头为什么让我把信拆开来看一下又放回去,那不是明摆着让别人知道信被看过了吗?”
“算了算了,上头是啥心思咱们也不知道,走吧。”
……
二人到了平安县,入了衙门,说了来龙去脉,其中一人最后心慌意乱道了句:“县令说让大伙守好自己的地方,莫给反贼有可乘之机。”
几人大惊失色,平安县令不可置信道:“平远县修河那帮人反了,还夺了屯军所?”
“是。”
二人赶忙点头,其中一人将信递过去,实话实说道:“我们来的时候被贼匪们拦下了,所以姓氏被开过的。”
县令拆开信,沉默看完,脸色阴沉,旁边的师爷去一旁,提笔写下一封回信。
县令将信递给二人:“将信带回去,告诉贺县令,我们已知,让他们也多加防范。”
两人赶忙离开,平安县丞接过信瞧了瞧:“这信,好像被开过,能信吗?”
限令道:“他二人既以实话实说,这封信便能信上五分,且这官印的确是平远县的,字迹也的确是鹤县令的,可那帮贼寇究竟想做何?”
“那帮贼寇既有组织反了,还能把屯军所给夺了去,说里头都是些个蠢货,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可既然有聪明人,此举着实摸不透……”
县丞问道:“那这封信,咱们到底要不要信?”
“信,但也不能全信。”平安县尉开口道:“平远县出了反贼闹事儿定然是真的,如今他们只有两条路,一,是等着被剿灭,二,是被招安。”
大景立国这么些年,往常也不是没有匪寇,多数是被招安,分得田地,改邪归正。
可如今朝中多事,这帮人又如此大胆,想来朝廷会重兵出击,将这帮贼寇剿灭,挽回一下为数不多的脸面。
“招安怕是不能,他们太放肆了。”县令道:“他们若只是闹闹事,溜上山去倒也罢了,等着招安便是。”
“可他们居然敢抢军所?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朝廷的颜面!如果这样的贼寇都能招安,那以后各地的军所不成了菜市口吗?这群人只能死,绝对不可能被招安,朝廷上那帮人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县丞点点头:“想来贺县令也知此理,因此命人传信,让我等防范。”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县令又看了看手中信:“如今平远县兵力不过几百而已,如果那帮贼寇直接攻打,胜算如何?”
“如果是正面交锋,胜算极大。”县尉道:“可贺县令他们必然也知,只要在城里待着,千余之众想要攻下城池,无疑是痴人说梦。”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 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 ,又三月而后已。”
县尉接话道:“区区千余之众,强攻必不能克城,反倒会损失惨重。”
“可若谋之,未必不能成。”县令道:“那贼寇头目我虽未见过,可瞧信中所言,可以看出那人是个会算计的,咱们要聚兵才可剿匪。”
“可他们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沉默片刻,恍然大悟:“不好,贺县令他们才要小心,快,领五百兵马速去支援!”
“为何?”
“平远县定有内奸。”县令起身道:“那些个贼寇若是没有连环算计,哪敢轻易就反了?”
几人一听,醍醐灌顶,赶忙起身,县令吩咐道:“县尉,你快去召集五百人马。”
“好。”县尉转身离开。
“县丞,你速去调拨粮草,要够大伙儿七日用度。”
“好。”县丞也转身离开。
县令想了想,对旁边的师爷道:“快,他们应该没走远,快派人暗中跟着他们!”
快,快召集人马!”
“诺。”师爷赶忙离开。
……
“好汉门好汉们,你们在哪儿啊。”
“我们来了!”
途经那被贼寇拦下的地方,二人停下歇息,心中慌张,声音不大不小,到处寻找:“你们在哪儿啊?”
“在这儿呢。”
路边坡下,三四名脸上有刺青的贼匪慢悠悠走了上来。
贼匪头道:“事办完了?”
“办完了,办完了。”
贼匪头颇为满意,和颜悦色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二人赶忙走了过去,浑然不觉身后的某个暗处,一举一动都已落入别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