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腐木的腥气漫进鼻腔,史渊踩上枯死森林的第一寸土地时,靴底碾碎了一层脆得像纸的焦叶。
挽月的残魂在玉盒里突然震颤,原本淡得几乎透明的身形泛起青灰色波纹,连带着玉盒表面的云纹都渗出细密水珠。
\"阴气。\"她的声音比往日更轻,像被风揉碎的蛛丝,\"不是普通的阴煞,是...被咒术凝练过的。\"
史渊的手指在玄铁剑柄上一紧。
他能感觉到眉心的霸王印记在发烫,那是融合项羽残魂后新增的感知——原本混沌的空气里,此刻正翻涌着暗潮般的暴戾,像极了当年在战场见过的,被屠城后凝结的血气。
\"赖崇。\"他侧头看向并肩的汉子。
赖崇正用短斧拨弄脚边的焦枝,听见唤名立刻抬头,短须根根竖直,眼里燃着跃跃欲试的光。
这是跟着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兄弟,连元军的铁浮屠都砍翻过三队,此刻却因为他一句话,连斧柄都攥得发白。
\"你带三支火把,往前探半里。\"史渊指了指腰间挂着的粗布囊,\"每隔十步插一枝,有异动就敲铜锣。\"
赖崇咧嘴笑了,露出被刀疤扯歪的嘴角:\"得嘞!
大帅你就瞧好吧——\"话音未落人已窜出去,短斧在肩头甩出半道银弧,惊得几团腐叶打着旋儿飘起来,露出下面泛着青黑的泥地。
\"挽月。\"史渊又摸了摸怀里的玉盒,\"护魂结界能撑多久?\"
残魂从盒中飘出,指尖掠过他的手腕,带起一片鸡皮疙瘩:\"最多两炷香。
但...足够应付突袭了。\"她的目光扫过四周焦黑的树干,那些本无枝叶的树杈此刻竟微微晃动,\"小心脚下,腐叶下面...有东西。\"
日头西斜时,赖崇的铜锣声突然炸响。
史渊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记得赖崇探路时说过,半里地外是片开阔地,按说不该有状况。
可等他带着挽月赶到时,入目景象让玄铁剑都嗡鸣起来——方才还干爽的腐叶层正在翻涌,像有无数只手在下面抓挠,青灰色雾气从缝隙里钻出来,凝成一张张扭曲的脸。
\"大帅!\"赖崇从树后闪出来,短斧上沾着黑褐色黏液,\"这些鬼东西专往人腿上缠,我砍了三只,越砍越多!\"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腐叶\"哗啦\"裂开,一具穿着锈蚀铠甲的战尸直挺挺立起。
它的脸被啃得只剩白森森的骨茬,喉咙里发出气泡破裂般的嘶鸣,腰间还挂着半截断刀,刀身上\"大元\"二字被血锈糊得模糊。
史渊后退半步,玄铁剑出鞘三寸。
霸王印记在眉心灼烧,他能清晰感知到这些战尸的\"生机\"——说是生机,倒不如说是被咒术强行钉在人间的执念。
它们的动作僵硬,但力大无穷,方才赖崇砍中的那只,斧刃都嵌进肋骨里了,竟还能扑过来抓他的喉咙。
\"阳火!\"挽月的残魂突然拔高,\"它们怕阳火!\"
史渊眼睛一亮。
他记得在显陵里,项羽残魂曾提过,霸王枪挑秦宫时,用的就是赤焰焚尽阴邪。
当下反手抽出腰间火折子,甩给赖崇:\"烧!
把所有干枝堆成墙!\"
赖崇应了一声,短斧舞得生风,砍断的枯枝\"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史渊则抽出玄铁剑,在战尸群里划出半圆——剑刃过处,火星四溅,沾到腐叶立刻腾起火苗。
不过片刻,两人就用燃烧的枯枝围成一圈火墙,战尸们撞上来时,铠甲上立刻冒起青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竟真的退开了。
但危机远未结束。
夜幕彻底降临时,一道赤红光刃突然撕裂夜空,将最前排的三具战尸瞬间烧成灰烬。
史渊眯眼望去,只见林梢上立着个紫袍老者,手中赤焰符滋滋作响,连胡须都沾着火星:\"好个史大帅,能在我'千尸阵'里撑到现在,倒是有些本事。\"
\"元廷的狗?\"赖崇吐了口唾沫,短斧在掌心转得呼呼响。
老者嗤笑一声:\"元廷?
他们不过是我家主人养的狗罢了。\"他指尖一弹,赤焰符化作火鸟扑来,\"奉主人之命,今日留你在此——\"
史渊突然闭眼。
霸王系统的光团在识海炸开,他能感觉到天地间的元气正顺着眉心印记往体内涌。
这是\"霸王心\"带来的新能力:操控天地元气扰乱对手。
等再睁眼时,老者的火鸟已偏离轨迹,\"轰\"地撞在左边树干上,焦黑的树身立刻燃成火炬。
\"赖崇!\"史渊大喝。
赖崇早等这一刻,短斧抡圆了冲上去,专往老者下盘招呼。
老者慌忙后退,却没注意脚下——史渊早用玄铁剑在地上划出几道浅痕,那是他观察地形时发现的:这片枯死森林靠近火山口,地下有灼热的岩浆层,地面温度比别处高,腐叶下的泥土都泛着暗红。
\"那边!\"史渊一剑挑飞老者的赤焰符,顺势将他逼向火山口边缘。
老者的紫袍被热气掀起,脸上终于露出慌乱:\"你...你怎么知道这里有...\"
\"不知道,但霸王的直觉不会错。\"史渊玄铁剑直指对方咽喉,\"说,你家主人是谁?\"
老者突然狂笑,指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天机阁...不会放过你的——\"话音未落,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生气,瞬间化作一堆灰烬。
\"天机阁?\"史渊皱眉。
他曾听刘福通提过,这是个隐秘了百年的神秘组织,专管天下\"不能见光\"的事。
挽月不知何时飘到灰烬旁,指尖轻轻一挑,一片刻着八卦纹的青铜令牌露出来,\"大帅,看这个。\"
史渊接过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远处传来雄鸡报晓声,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握紧了令牌:\"加快回程。
让斥候队每隔五里放一只信鸽,就说...有大事要发生。\"
赖崇把最后几枝火把踩灭,扛着短斧走到他身边:\"回应天府?\"
\"回应天府。\"史渊摸了摸怀里的玉盒,那里挽月的残魂正轻轻跳动,\"但...可能有人不想让我们回去。\"
当三人走出枯死森林时,晨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远远的,应天府的城墙像条黑色的龙横在天边,城楼上的守军已经望见他们,号角声\"呜呜\"响起,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大帅回来了!\"
史渊拍了拍玄铁剑,正想加快脚步,却见城门口奔来个小校,手里举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大帅!
刚有个戴斗笠的人塞给卑职,说...说您看了就明白。\"
史渊接过油纸包,里面是封密信。
拆开的瞬间,一阵风卷过,信纸上的字迹突然浮现——不是墨写的,是血。
\"小心你身后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