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亲证言
龙山县殡仪馆的停尸间飘着福尔马林味,陈默盯着解剖台上的郭老汉尸体,指甲缝里的泥垢还没来得及清理。昨天凌晨,老人在拘留所突发心梗,没来得及说出更多秘密。法医摘下手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内裤上的精斑确认了,dNA和郭岚岚匹配,混合型图谱里还有郭大海的成分。\"
解剖室的灯白得刺眼,陈默摸出烟盒又放下——这里禁止明火。他想起昨天在郭宅搜查时,看见老人床底藏着的降压药,生产日期是2005年,早就过了保质期。药瓶旁边散落着几张医院诊断书,高血压三级、冠状动脉硬化,落款日期都是郭大海代签的。
\"他根本没打算给老人治病。\"小张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屏幕上闪过郭宅东屋的景象:土炕上堆着补丁摞补丁的被褥,墙上挂着褪色的年画,财神爷怀里的金元宝被抠掉了一角,露出底下的水泥墙。在这样的环境里,郭老汉和老伴儿像两只被圈养的老牲口,每天看着儿子对孙女施暴,却不敢吭声。
郭母被带进讯问室时,怀里紧紧抱着个红布包,像是抱着救命稻草。她头发全白了,却用廉价染发剂染成不均匀的黑色,发根处露出刺眼的白茬。陈默注意到她右手食指缺了半截,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蓝黑色颜料——那是农村染布用的靛蓝。
\"政府啊,我家大海不是那种人......\"老人开口就掉眼泪,布满皱纹的脸皱成核桃,\"岚岚小时候夜啼,她爷爷心疼,就抱过来睡......\"话音未落,陈默推过去一份dNA鉴定报告,她突然噤声,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包带,发出沙沙的响声。
\"您手指怎么断的?\"陈默突然问。老人猛地缩回手,藏在袖口里:\"喂猪时被铡刀轧的......\"但陈默早就看过郭岚岚的伤情鉴定——女孩后背有条细长的疤痕,形状与铡刀刃口完全吻合。他想起郭岚岚在医院画的那幅画,画里有个拿着刀的女人,头发一半黑一半白。
\"去年腊月廿三,祭灶那天,\"陈默翻开笔记本,声音突然冷下来,\"您用擀面杖打了岚岚十七下,对吗?她后腰的淤伤,法医说是圆柱形钝器所致。\"老人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恐,随即又低下头,用袖口擦拭眼镜,镜片上的裂痕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讯问室的挂钟指向十点十七分,陈默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技术组发来的消息:郭宅旧电脑的数据恢复了。他打开附件,看见2003年8月18日的聊天记录时,后槽牙咬得发疼——郭大海用qq号\"龙山一条龙\"和网友聊天,对方头像是个卡通小熊,备注名\"大灰狼\"。
大灰狼:\"你女儿照片呢?发点看看。\"
龙山一条龙:\"急啥,等老子训好了,保证比城里小姐还乖。\"
大灰狼:\"听说你爹也参与了?老头行么?\"
龙山一条龙:\"老家伙不行了,也就摸摸,老子才是主力。等攒够钱,带女儿去城里开眼界......\"
陈默关掉对话框,抬头看见郭母正盯着屏幕,嘴唇发抖。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老人不仅是帮凶,更是受害者——她亲眼看着丈夫和儿子侵犯孙女,自己稍有反抗就会被殴打,甚至被剥夺治病的权利。在这个扭曲的家庭里,她连做个正常人的资格都没有。
\"阿姨,\"陈默突然换了称呼,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和,\"岚岚说,您以前常给她扎小辫,用碎布给她做书包。\"老人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被阴霾笼罩。她颤抖着打开红布包,里面掉出个布老虎,尾巴上缝着\"岚岚\"两个字,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的手艺。
\"她六岁生日那天,\"老人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大海灌了她半杯白酒,说这样才听话。我想拦,他就用烟头烫我......\"她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烫痕,新旧交错,有些已经化脓感染。陈默注意到,这些疤痕的形状和郭岚岚臂弯处的几乎一模一样。
\"后来呢?\"小张轻声追问,生怕打断老人的回忆。郭母盯着布老虎的眼睛,像是在和某个遥远的影子对话:\"后来他买了影碟机,说要给亲戚放电影。那些男人来了又走,每次走的时候都会往大海兜里塞钱......有次我看见岚岚胳膊上的伤,想带她去医院,大海就把我按在铡刀上,说再管闲事就剁了我的手......\"
陈默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医院发来的消息:郭岚岚想见他。他起身时,郭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抠进他的皮肤:\"警官,求求你,别让岚岚知道她爷爷也......\"话音未落,眼泪已经砸在布老糊上,把\"岚岚\"两个字洇成模糊的一团。
走出讯问室,小张递来支烟,两人在楼梯间默默抽着。秋风从破了玻璃的窗口灌进来,卷起地上的落叶。陈默望着远处的郭宅,烟囱里没有一丝炊烟,像是座早已死去的坟墓。他想起技术组说,那些光碟里,有十五张标注着\"爷爷参与\",而郭老汉直到死,都没说过一句忏悔的话。
\"队长,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小张突然打破沉默,\"郭老汉的精斑在岚岚体内留存过,时间跨度从2003年到2007年。\"陈默点点头,碾灭烟头,火星溅在水泥地上,像极了郭宅里那些永远熄不灭的罪恶之火。
医院病房里,郭岚岚正盯着天花板,手指在被子上轻轻划动。陈默走近时,看见她手背上插着留置针,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像一条条细小的伤痕。她转头看见陈默,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像是怕被再次伤害。
\"他们说爷爷死了,\"女孩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是我害死他的吗?\"陈默摇摇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盒彩色铅笔,还有张画了一半的画——这次画的是个穿着警服的人,牵着个小女孩的手,走向一片向日葵花田。
\"不是你的错,\"陈默轻声说,\"错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女孩沉默了很久,突然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东西,递给陈默——那是枚银镯子,内侧刻着\"长命百岁\",还有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刀划过。
\"奶奶的镯子,\"女孩说,\"有次她压着我的手腕,镯子硌得我疼......\"陈默点点头,想起郭母审讯时频繁摸手腕的动作,终于明白那不是紧张,而是在抚摸当年被儿子打伤的旧伤。在这个扭曲的家庭里,加害者与受害者的界限早已模糊,每个人都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离开医院时,夕阳正染红天边的云彩,像是被撕碎的血衣。陈默摸出手机,给技术组发消息:重点查郭母的医疗记录,还有她手指断裂的真实原因。他知道,在这个案件里,每一个看似无关的细节,都可能是揭开真相的钥匙,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些钥匙一一归位,打开那扇通往正义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