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教总坛的清晨本该是宁静祥和的。
薄雾如纱，笼罩着整片山谷，远处山峦叠嶂，近处溪水潺潺。按照往日的景象，此时应有无数桃子随风摆动，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桃子香气。教中弟子们会在晨曦中打坐练功，借助桃子的灵气修炼内功心法。
但今日，一切都变了。
五叶一枝花站在桃花殿前的高台上，素白的衣裙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她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睛此刻正凝视着下方那片狼藉——原本繁茂的桃林如今只剩下一地残枝败叶，粗壮的树干被拦腰斩断，切口整齐得令人心惊。粉色的桃子混着泥土，像是被鲜血染红的大地。
\"全部...都砍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跪在一旁报信的绿衣侍女浑身一颤。
\"回...回教主，慕容师姐她...她昨夜提着剑，从山门开始，一路砍到了后山...\"侍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守夜的弟子们不敢阻拦...\"
五叶一枝花纤细的手指慢慢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
\"何来的师姐？她不是桃花教的人！\"五叶一枝花冷声道。
\"慕容颖现在何处？\"少卿，她又问道。
\"被几位长老制住，关在思过崖...\"
\"传我令。\"五叶一枝花的声音陡然提高，回荡在整个山谷，\"所有长老、护法，即刻到桃花殿议事！另外，把那个孽徒给我带上来！\"
侍女慌忙叩首退下。五叶一枝花转身望向远方，朝阳刚刚爬上山头，本该是温暖的晨光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接任圣女时，前任圣女牵着她的手走过这片桃林的情景。
\"这些桃树，最老的已有三百年寿命。\"老圣女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它们吸收日月精华，与我们的心法相辅相成。每一代圣女都要用自己的内力滋养它们，它们也会反哺我们...\"
而现在，这片传承了数百年的桃林，竟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为了一个男人...\"五叶一枝花咬牙切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慕容颖，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到半个时辰，桃花教众高层已齐聚大殿。五叶一枝花端坐在白玉雕成的圣座上，面色冰冷。大殿两侧，十几位长老护法分立两旁，神情凝重。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四名身着紫衣的执法弟子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走入大殿。那女子双手被特制的铁链锁住，白色的衣裙上沾满了泥土和花瓣的汁液，却依然挺直了脊背。
\"跪下！\"一名执法弟子厉声喝道，同时踢向女子的膝弯。
女子踉跄了一下，却没有跪下，反而抬起头，凌乱的长发间露出一张苍白却依然美丽的脸庞——正是五叶一枝花的侄女慕容颖。
\"我没错。\"慕容颖的声音嘶哑却坚定，\"为什么要跪？\"
大殿内一片哗然。五叶一枝花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她的脚步声很轻，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慕容颖，\"她在距离弟子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你知道这些桃树对桃花教意味着什么吗？\"
慕容颖的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知道。百年根基，修炼至宝。\"
\"那你还——\"
\"但我更知道花无心要娶的是蓝凤凰！\"慕容颖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歇斯底里的痛苦，\"他答应过我的！他明明答应过要娶我的！\"
五叶一枝花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很快又被愤怒取代：\"就为了这个？为了一个男人的背叛，你就要毁掉养育你二十年的你姑姑的师门？\"
\"师门？\"慕容颖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疯狂，\"我为了花无心放弃了圣女之位！我为了他拒绝了南海剑派的求婚！我为了他...\"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等了很久...\"
五叶一枝花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给了慕容颖一记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大殿内回荡。
\"愚蠢！\"圣女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可知道，没有这些桃树的灵气辅助，教中弟子修炼速度将减半？你可知道，那些百年桃木是我们炼制丹药的重要材料？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慕容颖倔强地昂着头，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我的心已经死了，这些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五叶一枝花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火。她转向众长老：\"按照教规，毁坏圣树者，该当何罪？\"
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上前一步：\"回教主，当废除武功，逐出师门。\"
\"不，\"另一位长老摇头，\"慕容颖身为教主的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按律当处死，但是——\"他抬头看了一眼教主，顿了顿：\"应该由教主自行发落！\"
大殿内议论纷纷。
五叶一枝花的目光重新落在慕容颖身上，发现她的眼中竟无半点惧色，只有一片死寂。
\"慕容颖，\"教主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你虽不是我教的弟子，我曾视你如己出。告诉我，你可有悔意？\"
慕容颖静静地看着她，缓缓摇头：\"我只后悔...相信了花无心的誓言。\"
五叶一枝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既然如此...来人，准备化功散。\"
听到\"化功散\"三个字，大殿内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是桃花教最严厉的刑罚之一，服用者将承受经脉寸断的痛苦，一身修为尽废。
两名执法弟子端着药碗走近慕容颖。药汁呈暗红色，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慕容颖看着那碗药，突然笑了：\"姑姑，您还记得我十岁那年，您教我辨认药材时说过的话吗？\"
五叶一枝花皱眉。
\"您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最毒的花旁边，往往就长着解药。'\"慕容颖的笑容扩大，却让人不寒而栗，\"您猜，我这些年偷偷收集了多少化功散的解药？\"
话音未落，慕容颖突然暴起，被锁住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一掌击退两名执法弟子。药碗摔在地上，暗红色的液体渗入白玉地面。
\"拦住她！\"五叶一枝花厉声喝道。
十几位长老护法同时出手，各种暗器、掌风朝慕容颖袭去。慕容颖身形如鬼魅般闪动，竟在狭小的空间内避开了大部分攻击，只有一枚银针擦破了她的衣袖。
\"姑姑，\"慕容颖一边闪避一边冷笑，\"您教我的'落英缤纷步'，我练得还不错吧？\"
五叶一枝花终于忍无可忍，亲自出手。她身形一晃，已到慕容颖面前，一掌拍向对方胸口。慕容颖仓促接招，两掌相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慕容颖连退七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而五叶一枝花只是微微晃了晃。
\"你的内力...\"五叶一枝花惊讶地发现她的功力竟比想象中深厚许多，\"你偷学了禁术？\"
慕容颖擦去嘴角的血迹，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突然越过众人，望向大殿门口，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五叶一枝花再次出手，这次直取慕容颖的要穴。眼看就要得手，突然一道黑影从殿外闪电般掠入，挡在慕容颖面前，硬接了五叶一枝花这一掌。
\"轰——\"
气劲四溢，大殿内的烛火被震灭了一半。五叶一枝花后退两步，震惊地看着来人。
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高大身影，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
\"阁下何人？\"五叶一枝花沉声问道，\"为何插手我教内务？\"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慕容颖说了句什么。慕容颖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想走？\"一位长老怒喝一声，挥剑刺来。
黑衣人袖袍一挥，数道银光激射而出。那长老连忙格挡，却还是被一枚暗器划破了脸颊。趁此机会，黑衣人抓住慕容颖的手腕，身形一闪，已到了殿门口。
\"拦住他们！\"五叶一枝花下令的同时，自己也飞身追去。
十余名教中高手纷纷出手，各种暗器、剑气朝两人袭去。黑衣人一手揽住慕容颖的腰，另一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剑光如瀑，将袭来的攻击一一挡下。
最令人震惊的是，那剑法竟似融合了多家之长，既有少林达摩剑的刚猛，又有武当太极剑的圆融，间或还夹杂着几招诡异的西域剑术。
\"你到底是谁？\"五叶一枝花厉声质问，同时施展桃花教绝学\"飞花摘叶手\"，数十片桃花瓣如利刃般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剑势一变，那些花瓣竟在半空中纷纷碎裂。借着反震之力，他带着慕容颖飘然后退，转眼已到了殿外广场。
五叶一枝花紧追不舍，却在即将追上时，黑衣人突然回头，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诡异的紫光。教主心头一震，动作不由慢了半拍。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黑衣人已带着慕容颖跃上高墙，几个起落间消失在晨雾中。
\"追！\"五叶一枝花怒喝，\"发出桃花令，通缉慕容颖和那个黑衣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弟子领命而去。五叶一枝花独自站在广场中央，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她总觉得那黑衣人的眼神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更让她在意的是慕容颖最后看向黑衣人的眼神——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而是...期待与信任？
\"慕容颖...\"五叶一枝花喃喃自语，\"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残落的花瓣，如同无数破碎的誓言，飘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