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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时她眼眶就红着,却强撑着说无事......

若是哭上一整日,动了胎气......

这个念头如附骨之疽,搅得焱渊心神不宁。

祭天祈福最重精心虔诚,可此刻他的心境却比那晃动的冕旒还要纷乱。

*

“停。”銮驾内霍然传出命令。

天子掀帘而出,十二旒珠帘后那双凤眼幽深得骇人:“掉头。”

百官:???没听错吧?

“陛下!这会耽误吉时啊!不合祖制啊!......”礼部尚书刚开口,就被帝王一个眼风钉在原地。

銮驾掉头的时候,焱渊顿觉心情舒畅,去他的祖制——不过几个时辰的祭天,柔柔却怕成这样,定有古怪。

后面凤辇上,司竹低声道:“娘娘,陛下要折回去,许是不放心宸妃?”

岳皇后朝轿帘外张望,“不知宸妃到底有孕几个月了。”

瑶华宫严防死守,吴院判作为帝王的专属御医,根本撬不开嘴,以至于姜苡柔有孕多久全宫上下没人知晓。

此时,云影躺在瑶华宫院中柿子树上啃果子,猛地一个激灵,

没看错吧?陛下的銮驾居然回来了?!

“嗖!”他一个鹞子翻身飞下树,屁颠屁颠冲到殿外:“陛下!您是回来接奴才的吗?!”

焱渊推开他,表情深沉地大步进了殿门。

语嫣匆匆迎上来:“陛下,娘娘不让奴婢们在身边陪着,眼圈还红红的……”

帝王脚步更快了。

云影站在原地跺脚:怎么她眼睛一红,陛下就心疼啊!

气死小爷了!

愤愤不平地又蹿回柿子树上,把手里的果子啃得咔嚓响。

殿内,姜苍柔正盯着窗外一株西府海棠发呆。

春日,淡粉色花瓣,本不是前世死时的冬日雪天,却重叠得令人窒息。

恍惚间似乎又闻到身下的血腥味,猛地干呕起来。

兔贵妃使劲摇耳朵:美人,有人来了!是不是陛下回来了!

真得是陛下!兔贵妃跳下软榻朝焱渊跳去。

玄色龙纹靴踏入内殿的瞬间,姜苡柔脸上浮现出劫后余生的惊愕喜色,竟也飞快地从软榻上下来。

七个月的孕肚让她跑起来像只蹒跚的胖兔子,边跑边哭,

焱渊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还是朕那个娴静清冷的柔柔吗?

在半步之遥时,他弯腰托着她臀腿像抱孩子似的,将人抱起。

将她冰凉的脚丫捂在掌心,“鞋都不穿!”

她揪着他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把十二章纹都晕花了。

那些压抑两世的恐惧决堤而出:“臣妾......臣妾明明已经不怕了......”

“是朕不好,没有考虑周祥,让柔柔害怕了……”焱渊吻去她满脸泪痕。

“小全子,传旨祭天推迟一个时辰。”

“速让礼部拟个章程,就说宸妃怀有龙嗣,朕要带她同去祭天为万民祈福。”

惊得全公公小眼睛瞪圆,老奴原猜想陛下回来宽慰娘娘哄哄,可没想到会带着同去祭天,这,这史无前例啊!

文武百官在宫门口准能吵吵的翻天。

“陛下,这于礼不合......”姜苡柔仰头时露出泛红的眼尾,像三月桃枝上沾了晨露的娇蕊。

孕后丰润了些的腕子搂紧帝王脖子。

焱渊拇指擦过她湿漉漉的睫毛:“记住,朕的话就是规矩。”

“来人,给宸妃梳妆更衣!”

焱渊慵懒地斜倚在填漆软榻上。

看着那个哭红鼻头的小孕妇被宫女们围着更衣。

十二幅月华裙层层展开时,她转头望来,杏眼里还汪着未散的水光,嘴角却已抿出小小梨涡。

“柔柔,”帝王起身,俯身时龙涎香笼罩下来,“朕当初要你入宫,就没想过委屈你。”

指尖划过她脊梁,在腰窝处重重一按:“如最初告诉你的那样——”

殿外礼乐声起,他笑着将人打横抱起,踏着汉白玉阶上飘落的海棠花向殿外走去,后半句话混在晨钟里撞进她耳中:“只想让你一直都挺直腰板,活得恣意快乐。”

云影正四仰八叉躺在瑶华宫殿顶的琉璃瓦上啃果子。

“狗奴才!”帝王在阶下喝道,惊飞檐角铜铃上栖着的麻雀,“还不快滚下来!”

“奴才不去了!”云影一脸幽怨,“省得碍着您和娘娘眉来眼去!”

姜苡柔\"噗嗤\"笑出声,肚子里的孩子也被逗得踢了一脚。

焱渊故作神秘道:“柔柔,朕和你说,太庙的素面据说用山泉水揉的面……”

“嗖——”

黑影利落地翻下屋檐,云影单膝点地时发梢还沾着片柿叶:“陛下!奴才能吃三碗吗?”

“去年祭天时的蜜渍金桔也好……”焱渊指向銮驾,“你给柔柔当脚凳,朕就准你吃个够。”

云影在生气和窝囊之间,选择生窝囊气,弓下身成了人肉台阶。

焱渊扶着姜苡柔踩上他背脊时,揉了揉他脑袋:“乖孩子,真孝顺。”

语嫣在旁捂嘴偷笑,就陛下能治住这癞皮狗。

能出来真好啊,姜苡柔一路上都颇为兴奋。

焱渊打趣:“瞧你这点出息,像是出来放风的。”

她挺起孕肚,只是笑。

焱渊大手抚摸胎动,“知道,是龙蛋们激动,朕也激动,能带着你同去祭天。”

当姜苡柔穿着特制的茜色翟鸟纹祭服出现在太庙前时,百官哗然。

可当看见帝王小心翼翼扶她下轿的模样,又都识相地低下头——那位可是连太后都敢软禁的暴君,此刻眼里却只盛得下一个哭红鼻尖的孕妇。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姜苡柔滚圆的肚皮上。

七个月的孕肚被茜色祭服衬得越发明显,几个老臣交头接耳:“这肚子尖得像宝塔,定是皇子!”

“胡说!明明是圆的,准是位公主!”

“嘘!你往好处说!何止陛下此刻盼着皇子降生,这整个朝廷,都等着一位皇子来稳住根基啊!”

姜苡柔刚站定,见一双金线密织的凤纹履停在前方。

岳皇后穿着与焱渊同色的凤袍祭服,在晨光中笑得端庄:“宸妃妹妹。”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姜苡柔刚要屈膝行礼,就被她虚扶住胳膊,“妹妹快免礼。本宫多日未见你,甚是想念。”

这话说得漂亮——既全了中宫体面,又暗指帝王专宠让她难见妃嫔。

姜苡柔垂眸温软的笑,感觉后腰被温热掌心托住。

焱渊在她身侧,撑起她七个月份的沉坠腰身。

于是祭天队伍出现了亘古未有的奇景——

左首天子执镇圭威仪赫赫,右畔皇后捧金册端庄雍容,中间却夹着个茜色翟鸟纹祭服都遮不住滚圆肚皮的宠妃。

三足鼎立般的站位,倒像是两位护法神恭敬迎奉着真佛。

姜苡柔被帝后两人搀着,迈过太庙一道门一道门的台阶时,想起话本里女帝登基的场面。

两侧百官俯首如风吹麦浪,腹中孩儿恰在此时猛踢一脚,仿佛是在回应她。

多像啊。

若此刻振袖高呼一声“众卿平身”,不知会有多少人吓晕在祭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