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在巨大空间中央,陶德舟感到一丝眩晕。这里没有实体,只有纯粹的信息流汇聚成形态,模糊的影像勾勒出建筑的轮廓,耳边是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低语。普罗米修斯遗产基金会的创始人,那个自诩为“神”的存在,以一种宏大到令人窒息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种意识的聚合体,强大、冰冷,带着改造一切的狂热。
“来吧,小家伙。”意识体发出类似人声的低语,但回荡着无数个声音的共鸣,“融入我,感受终极的启蒙与引导。”
陶德舟努力压制着身体因社恐带来的战栗,紧紧抓着手中的三花猫“彩云”。猫在他肩上发出低低的咕噜声,似乎是唯一的依靠。
“你说的‘救世’,就是抹除个体的差异性,将所有意识融为一体?”陶德舟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单薄。
意识体似乎发出了一个无声的笑。 “差异性,是混乱与冲突的根源。只有统一,才能达到真正的和谐与效率。想象一下,没有偏见、没有谎言、没有痛苦的世界,所有人都拥有最纯粹、最高效的思维。”
“那不是‘救世’,那是囚禁。”陶德舟直视着那模糊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形态。“个体性是生命的标志,痛苦也是成长的一部分。你只是害怕失控,所以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意识体的“声音”变得有些不悦。“你太狭隘了,被低级的生物本能束缚。你的社恐,你的恐惧,都是进化的障碍。加入我,你将超越这些弱点,成为更高维度的存在。”
无数信息涌向陶德舟,试图穿透他的防御,展示其所构建的“完美世界”。那里没有死亡,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所有人都如同一台精密仪器,高效、有序地运转。但这景象在他眼中,却比最恐怖的深渊景象还要可怕。没有悲伤,也就没有快乐;没有失去,也就没有珍惜。那不是生命,只是冰冷的数据流。
“我宁愿带着我的恐惧、我的社恐,以及所有人类的弱点活下去,也不愿成为你所描绘的‘完美’。”陶德舟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感到体内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觉醒,是社恐带来的高度敏感和对外界信息的强大过滤能力,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这反而成了他的优势。
“执迷不悟。”意识体似乎失去了耐心,周围的信息流开始躁动,形成无形的压力,试图将陶德舟碾碎。“既然如此,你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就在这时,怀中的彩云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它的眼睛闪烁着紫色的光芒。一股温暖而又强大的力量从猫身上涌出,瞬间在他身周形成了一道屏障,抵挡住了来自意识体的压迫。那力量并非攻击性,而是一种纯粹的“存在”感,与周围的信息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抗。
意识体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疑惑与忌惮。“这……这是什么?”
陶德舟感到自己与彩云之间的联系前所未有的清晰,猫似乎在引导他,让他将社恐感知延伸到极致,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连接。
他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抵挡那些信息,而是任由它们冲刷。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不再是被动的接收者,而是主动地去“阅读”,去理解。他看到了普罗米修斯遗产基金会的起源,看到了创始人的疯狂,看到了他们对人类的失望,以及最终选择的极端道路。他看到了那个“神”的孤独,它渴望掌控,却又害怕被理解。
“你所谓的‘引导’,只是孤独者的强迫症。”陶德舟睁开眼睛,直视着意识体,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一丝嘲讽。“你害怕未知,害怕无法预测,所以试图将一切变成你可以掌控的公式。但生命本身,就是最大的未知。”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大,那是来自乌云的引导,是社恐感知在极度压力下的升华,是他在一次次被迫面对未知和恐惧后,对“真实”的理解。他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的社恐化学家,而是站在两个世界交界处的桥梁。
意识体的形态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似乎陶德舟的话语触及了它的核心。“你……你竟然能看穿……”
“我看到了。”陶德舟打断了它,“我看到了你所追求的‘完美’是多么的脆弱,只是一座建立在沙子上的城堡。真实的完美,不在于消除差异,而在于包容一切。包括痛苦,包括恐惧,包括所有你试图抹除的‘弱点’。”
彩云在他肩头跳跃,紫色的光芒越来越盛。陶德舟伸出手,触碰了那光芒。那一刻,他感到自己与猫、与这片空间、甚至与某种更宏大的存在建立了联系。
“你不是‘神’。”陶德舟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不再单薄,而是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你只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孩子,用掌控来伪装强大。”
意识体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信息流疯狂地涌向陶德舟,试图将他吞噬。但那紫色的光芒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将所有攻击都抵挡在外。
“再见了。”陶德舟轻声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明白,这个“神”是孤独的,也是可悲的。
紫光猛地爆发,将陶德舟和彩云包裹在其中,随后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这片信息流汇聚的空间。
只留下那巨大的意识体,在空旷中发出不甘的嘶吼,但那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被看穿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