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海水染成血色,王猛踉跄着跌坐在礁石上。铠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珠顺着锁子甲滴落,在沙地上洇开暗红的花。那场伏击战的惨状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箭矢如蝗,苏明博最后的身影被火海吞噬,而他却只能握着断剑杀出重围。
\"是我无能!\"他一拳砸向身旁的老榕树,树皮迸裂处渗出黏稠的树脂,像极了未干的血。指甲缝里嵌进粗糙的木屑,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暗卫们无声地递来清水,却不敢打断这头困兽的咆哮。
残阳西沉时,王猛将染血的令牌塞进信使手中:\"三日之内,必须让李泉将军看到密信。\"他转身跃上摇晃的小船,腰间的虎符随着海浪声轻响。月光在海面碎成银鳞,几名暗卫手持淬毒短刃,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然而,厄运还是降临了。当楚淮安的战船撕开夜幕,火把将海面照得通明时,王猛才发现自己早已陷入重重包围。船桨翻飞,利箭破空,暗卫们将他护在中央,弯刀在月光下划出凄美弧线。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分不清是敌人还是同伴的。
\"走!\"王猛将最后一名暗卫推进海里,自己却被铁链缠住脚踝。他挥刀斩断束缚,纵身跃入冰冷的海水,咸涩的浪花灌进伤口。当战船的影子逐渐模糊,他攀着漂浮的木板喘息,望着天上残月冷笑:\"楚淮安,你我之间的血债,迟早要用命来偿!\"话音未落,一个巨浪袭来,将他的怒吼卷入更深的夜色。
济南城头硝烟弥漫,李泉攥着染血的令旗凝视战局。云梯上的士兵与守城敌军厮杀声震天,投石机抛出的火弹在城墙炸开朵朵橙红。正当他为破城关键节点紧绷神经时,一匹快马踏碎满地焦土,王猛派来的传令兵翻身滚鞍,带着满嘴血沫嘶喊:\"将军!苏明博殿下在海上遇袭,生死未卜!\"
令旗\"啪嗒\"坠地,李泉如遭雷击。他踉跄半步扶住城墙垛口,铁甲下青筋暴起:\"你说什么?再讲一遍!\"夜风卷着血腥气掠过耳畔,传令兵重复的话语却像冰锥刺入心脏。他望着远处厮杀的战场,突然想起苏明博设计热气球时专注的模样,喉间涌上一阵腥甜。
但十年沙场磨练的理智瞬间回笼。李泉猛地扯下披风甩在地上,青铜面具下的眼神冷若寒星:\"取地图来!\"展开羊皮卷的刹那,他指尖划过登州海岸线,\"立刻放飞五架信天级热气球,传密信给京师李瑞堂大人!请求速调林智水师封锁深海!\"火漆封印的密函塞进特制竹筒,随着热气球冉冉升空,消失在铅灰色云层中。
\"传令张大雷,率大军以及辎重营三日内必须跟进!\"李泉翻身上马,长刀出鞘直指登州方向,\"其余骑兵随我星夜奔袭!\"转头又对热气球指挥官下令:\"两架沿芳华号沉没海域搜索,三架侦查登州城防。告诉机师,就算气囊被打穿,也要给我带回楚淮安老巢的虚实!\"
马蹄声撕碎夜幕,五千骑兵扬起的尘烟如黑色洪流。李泉望着天际残月,想起与苏明博月下推演战术的场景,握刀的手骤然收紧——楚淮安,这笔血债,今夜就开始清算。
铅灰色云层裂开最后一道闪电,当咸腥的海风终于裹着暴雨退去,李泉的五架热气球如黑鸟般划破天际。丝绸气囊在朝阳下泛着冷光,铜制瞄准器折射出森然锋芒——这是玲珑耗费三年心血研制的新式装备,此刻正载着精密测绘仪,向着登州城缓缓逼近。
却不知楚淮安早已在城楼上架起千里镜,望着天际逐渐清晰的黑点冷笑。\"传令下去,所有热气球立即升空!\"随着令旗挥动,十五架绘着玄色虎纹的热气球从城墙后鱼贯而起,藤编吊舱里,弩箭发射器泛着青芒,火药桶整齐码放,在晨光中蒸腾着细密白雾。
三架先锋热气球刚掠过登州城郊,破空声骤起。楚淮安的部队呈三角阵型包抄而来,箭矢如蝗,燃烧的火油泼洒而下。李泉的飞行员反应奇快,操控着气囊急速攀升,特制的双层丝绸蒙皮竟将大部分攻击弹开。旋转炮台轰然作响,五架楚淮安的热气球瞬间化作燃烧的残骸,带着刺耳的尖啸坠向海面。
然而楚淮安的攻势并未减弱。剩下的十架热气球突然散开,从不同角度发动突袭。李泉的热气球虽能灵活规避,但在密集的火网中渐显颓势。先是右翼的热气球被火箭击中燃料舱,剧烈的爆炸声震碎了整片空域;紧接着左翼的吊舱被勾索缠住,在剧烈摇晃中坠入波涛。
最后一架热气球在弹雨中艰难穿行,气囊上布满焦痕。当它试图低空逃窜时,楚淮安亲自带队俯冲而下,绳索如毒蛇缠住吊舱。随着一声闷响,这架凝聚着苏明博智慧的飞行器,终于被拖回了登州城头。
楚淮安抚摸着发烫的铜制操纵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把图纸和零件全拆下来,\"他指着残骸对工匠下令,\"苏明博的机关术确实精妙,但在我手里,只会变得更加致命。\"海风掠过城头,将这句话卷向远方,而被俘获的热气球零件,正在阴影中泛着冰冷的光。
咸涩的海雾尚未散尽,李泉麾下另外两架热气球正贴着浪尖盘旋。藤编吊篮里,测绘罗盘与声呐装置交错,士兵们紧盯海面,试图捕捉\"芳华号\"沉船的蛛丝马迹。但有限的燃料储备,让他们不敢远离海岸线太多。
另一边,楚淮安的热气球部队在城头完成燃料补给,丝绸气囊重新鼓胀如巨兽。当了望手发现海面上那两个摇晃的黑点时,楚淮安摩挲着腰间的虎纹佩饰笑出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十架热气球立即呈扇形展开,带着破风声压向猎物。
李泉的热气球舱内警报骤响,士兵们攥着发烫的武器,望着逐渐遮蔽天光的黑影。\"往深海突围!\"指挥官扯下护目镜,青铜面具下的眼神冷若冰霜。两具先进的螺旋桨开始疯狂转动,特制的推进器喷出蓝焰,热气球强行撕开包围网,朝着暮色笼罩的深海逃窜。
追逐战在海天交界处上演。楚淮安的热气球不断倾泻箭雨,燃烧的箭矢在李泉的气囊上留下焦黑痕迹。当其中一架热气球的转向装置被流弹击中时,指挥官果断下令抛弃配重砂袋,带着倾斜的吊篮继续挣扎。楚淮安的部队穷追不舍,直到燃料表发出刺耳警报,才在距离海岸线三十海里处悻悻折返。
逃过一劫的热气球却未能摆脱厄运。受损的气囊开始渗出细小的白雾,起初只是若有若无的痕迹,随着气压变化,破口迅速扩大成狰狞的裂口。在士兵们绝望的呼喊中,这架伤痕累累的飞行器如同泄了气的巨兽,拖着长长的绸带坠入翻滚的浪涛,只留下漂浮的残骸在暮色中摇晃。
暮春的风裹着沙尘掠过登州荒原,李泉的骑兵踏着落日余晖疾驰而来。铁蹄扬起的烟尘中,玄色披风在他身后猎猎作响,腰间鎏金长刀折射着冷光。却不知,前方看似空旷的谷地早已暗藏杀机——楚淮安的精兵正蛰伏在两侧山坳,如同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
当马蹄踏入谷地中央的瞬间,一声尖锐的号角撕破天际。楚淮安站在高处的了望塔上,金丝绣边的披风随风翻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放箭!\"随着令旗挥下,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李泉瞳孔骤缩,立即举刀格挡,箭簇撞击在刀面上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四周的喊杀声震耳欲聋。楚淮安的伏兵从灌木丛、岩石后蜂拥而出,手持长枪盾牌,将李泉的骑兵死死围困。山谷中顿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李泉挥舞着长刀,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刀锋过处,敌人纷纷倒地。但楚淮安的兵力数倍于己,且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局势愈发危急。
\"李泉,识相的就赶紧投降,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活路!\"楚淮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戏谑的意味。李泉抹去脸上的血迹,怒目而视:\"楚淮安,你这奸贼!我李泉就算死,也不会向你屈服!\"说罢,他猛地策马向前,刀锋直指楚淮安所在的方向,却被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兵拦住。
混战中,李泉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鲜血染红了铠甲。当又一支冷箭射中他的左肩时,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长刀。体力逐渐耗尽的他,在一次激烈的拼杀后,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副将张勇见状,肝胆俱裂。\"保护将军!\"他挥舞着断刃,带领剩余的骑兵组成人墙,拼死向谷口突围。士兵们身上的伤口在不断流血,却无人退缩半步。终于,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昏迷的李泉和五百余名重伤的骑兵冲出了包围。夕阳下,这支残破的队伍拖着疲惫的身躯,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而谷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折断的兵器,诉说着这场惨烈厮杀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