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掀开车帘的瞬间，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争执声。
他的靴底刚沾上山门青石板，守在车旁的亲卫便压低声音：\"盟主，今日当值的是铁云堂的人，属下方才绕到侧门，见他们的刀都佩在腰间——平日可都是收在刀鞘里的。\"
苏映雪扶着他的手臂下车，指尖轻轻掐了掐他掌心。
林羽垂眸，见她眼尾微挑，那是\"稳住\"的暗号。
两人对视的刹那，议事堂方向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混着粗哑的吼骂：\"老子在西北砍了三十个玄阴教杂碎的时候，你们还在给盟主端茶倒水！\"
\"方堂主！\"另一个清冽女声拔高，\"上个月川南分舵被山贼洗劫，死了七个兄弟，你当是天上掉下来的？
扩张？
连自家院墙都没砌稳就想盖高楼？\"
林羽脚步一顿。
他认得出，前者是激进派首领方震，西北\"铁云堂\"堂主，使一对六十四斤的玄铁双锤；后者是保守派领头的柳清霜，江南\"玉衡阁\"阁主，善用软剑，剑穗里藏着淬毒银针。
\"映雪，\"他低声道，\"去后堂取那盏鎏金铜炉，再让陆九渊带唐门的机关匣子来。\"苏映雪点头，袖中滑落半枚玉牌——那是青崖盟内堂通行令。
她转身时裙角带起风，林羽望着她背影，喉结动了动。
昨日在洞穴里，她替他吸过幽冥使者的毒血，此刻唇色还泛着青白。
议事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羽跨进去的瞬间，争执声像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二十余张椅子东倒西歪，方震的玄铁锤砸在中间的檀木案上，将半寸厚的木板砸出个窟窿；柳清霜的软剑缠在房梁的灯笼绳上，那盏本该悬在正中央的\"青\"字灯笼正摇摇晃晃，映得满室人影晃动。
\"盟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玉无双。
她斜倚在窗沿，指尖转着枚镶红宝石的匕首，魔教圣女的金纹披帛滑下肩头，\"您可算回来了。
方堂主说要带铁云堂去踏平玄阴教总坛，柳阁主说要把江南三城的粮饷全扣下来修演武场——您倒是评评理，这盟里的钱是西北风刮来的？\"
陆九渊从侧门闪进来，手里拎着个巴掌大的木匣，冲林羽挤了挤眼：\"方才在偏厅遇见三长老，说上个月太行分部的粮饷...是被激进派扣了两成，说要充作'先锋军资'。\"
林羽的目光扫过众人。
方震脖子涨得通红，左手还攥着半块啃了一半的炊饼；柳清霜指尖绞着剑穗，发簪歪在鬓边——显然刚从演武场赶过来。
最末座的几个堂主眼神游移，有两个年轻弟子正偷偷把散在地上的密报往袖子里塞。
\"都坐。\"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口。
方震的玄铁锤\"当啷\"落地，震得青砖缝里的尘灰簌簌往下掉。
苏映雪端着鎏金铜炉进来时，林羽已经坐在主位上。
铜炉里飘出沉水香，混着她袖中若有若无的药香。\"盟主，\"她将茶盏推到他手边，\"方才我去库房查了，现存的粮饷够支撑三个月，但西北的雪季要提前，铁云堂的弟兄们需要厚棉甲。\"
\"三个月？\"柳清霜拍案，\"玉衡阁管辖的五个分舵，有三个的围墙被雨水冲垮了！
上个月有个小弟子夜里巡逻，掉进墙根的坑里摔断了腿——您让我拿三个月的粮饷去修墙？\"
\"修墙？\"方震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玄阴教的人现在就蹲在雁门关外，等咱们修墙的时候，他们能把青崖盟的旗子砍成碎片！
上个月我派去探路的兄弟，回来时少了条胳膊——那是被玄阴教的毒刃砍的！\"
林羽的指节抵着眉心。
系统面板突然在眼前浮现：【检测到联盟分裂风险（87%），是否消耗500年修为兑换《易筋经》？
兑换后可提升威望值（当前62→预估91），增强说服力。】
他盯着面板上跳动的百分比，耳中听着方震和柳清霜的争执，忽然想起昨日那滩黑泥里的青铜令牌。
鬼面纹，和石壁阵纹同源——若青崖盟此刻分裂，别说查《太虚天书》，怕是连自保都难。
\"够了！\"他拍案。
茶盏里的水溅出来，落在方震脚边。
众人噤声，连柳清霜绞着剑穗的手都停了。
林羽站起身，乌鞘剑\"嗡\"地轻鸣。
他解下剑，横放在案上：\"方堂主，上月你扣下太行的粮饷，可知道那批粮里掺了三成霉米？
太行的弟兄们吃了闹肚子，被玄阴教钻空子劫了草料场。\"他转向柳清霜，\"柳阁主，你说要扣江南的密报，可知道那三封没送来的密报里，有两封是关于朝廷在滁州招兵的消息？\"
议事堂里落针可闻。方震的脸从红转白，柳清霜的指尖掐进掌心。
\"我知道你们急。\"林羽的声音放软，\"我在外面查天书的时候，也急得睡不着。
可青崖盟不是你们自家的院子，是这江湖里几百号人的命。\"他抬手按在乌鞘剑上，\"方才系统提示我，兑换《易筋经》能让你们听进去我的话。
但我不想用系统压人——我想用理。\"
他看向玉无双：\"圣女，你说盟里的钱是西北风刮来的？
不，是江南的茶商送的，是西北的马帮驮的，是每个分舵的弟兄拿命换的。\"又转向陆九渊：\"九渊，唐门的机关匣子能不能给方堂主的铁云堂配二十个？
玄阴教的毒刃破不了机关，总比拿肉掌硬抗强。\"
陆九渊立刻点头：\"明早就能送到雁门关。\"
\"柳阁主，\"林羽走到她跟前，\"修墙的钱从朝廷拨给滁州的赈灾银里出——我上月让苏姑娘给滁州太守治好了咳血，他欠我个人情。\"苏映雪眼波流转，轻轻颔首。
方震突然抱拳：\"盟主，那铁云堂...\"
\"扩张可以，但要带着玉衡阁的弟兄一起。\"林羽拍了拍他肩膀，\"你们打前阵，他们守后路，粮饷分七成给前线，三成修墙——如何？\"
柳清霜咬了咬唇，突然笑了：\"盟主这算盘，比我在江南算的还精。\"她伸手摘下发间歪了的簪子，\"玉衡阁听令。\"
方震弯腰捡起玄铁锤，冲林羽咧嘴：\"那玄阴教的杂碎，我替盟主多砍十个。\"
众人渐渐散去。
苏映雪收拾着案上的茶盏，突然顿住：\"林郎，你掌心在流血。\"
林羽这才发现，方才拍案时，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刚要说话，亲卫突然掀帘进来，手里捏着封染了朱砂的密信：\"盟主，飞鸽传书，从京城来的。\"
苏映雪接过信，扫了一眼，脸色微变。
她将信递给林羽，烛火在信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只看见\"大军剿灭三日后\"几个字。
林羽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
窗外的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腰间的乌鞘剑上，剑鞘上被黑血腐蚀的痕迹泛着冷光。
\"映雪，\"他轻声道，\"去把陆九渊和玉无双叫回来。
再让厨房熬些参汤——今晚，怕是要熬夜了。\"
苏映雪望着他眼底的暗涌，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远处传来弟子们收拾议事堂的声音，混着方震和柳清霜的笑声，倒像是从未争执过一般。
只有林羽知道，那封密信上的朱砂，比玄阴教的毒刃更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