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幅令人唏嘘的景象:三四十个东倒西歪的身影,或瘫躺在坑洼不平的地面,或倚靠着凹凸嶙峋的洞壁,酣睡如泥。竖爷等人走到近前,竟无一人察觉。这些人来自不同种族 —— 长着羽翼的羽民人、皮肤布满金属纹路的钉灵人、佩戴神农图腾的神农人,还有些因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而难以辨认种族的人。不少人身上带着伤痕,显然是为躲避追杀才逃至此处。
成合站在最前端,手足无措地回头望向同伴,眼神中满是询问:究竟是绕过他们前行,还是唤醒这些陌生人?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定时,北灵却径直走向右侧洞壁。那里靠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她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近乎停滞,宛如一具沉睡的尸体。
北灵蹲下身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女孩斜垂的手腕。指尖刚一触碰,她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刹那间,一道莹白水汽顺着指尖渗入女孩腕间,如同晨雾消散在山涧。女孩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哮喘般的喘息,紧接着爆发出一声剧烈咳嗽。她猛地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中映出北灵的面容,惊恐如同潮水般漫溢 —— 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施救者,而是刚从噩梦中挣脱的恶鬼。
北灵立即再次施法,一道柔和的暖光从指尖流淌而出,缓缓注入女孩体内。随着暖流游走全身,女孩脸上的惊恐渐渐褪去,化作劫后余生的喜悦。当她终于恢复平静,颤抖着嘴唇问道:“姐姐,是你医好了我身上的伤吗?”
北灵轻轻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过女孩的头顶,唇角扬起一抹慈爱的笑意。这安抚的动作,仿佛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女孩眼中残留的恐惧。
那时,女孩剧烈的咳嗽声如石子投入深潭,在寂静的矿洞中激起层层涟漪。原本沉睡的人群被这声响惊醒,先是稀稀落落地有人起身,紧接着,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所有人都慌乱地爬了起来。他们警惕地盯着竖爷一行人,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戒备。直到听见女孩的询问,看到蹲在她身前的北灵,那紧绷的神色才渐渐缓和,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试探。
一个身材魁梧的神农人拨开人群,大步走到成合面前,压低声音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
焦火上前一步,站在成合身侧,仰头直视着神农人,语气沉稳地回应道:“我们是联军的斥候,奉命前来犬封国刺探情报。倒是你们,为何会躲在这矿洞里?”
“联军?”
“真的是联军!”
“原来联军还在!”
“联军要打过来了!”
“我们有救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惊讶、欣喜、激动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沉闷的雨夜里突然响起的惊雷。
神农人深吸一口气,情绪激动地讲述起来,脸上的神色随着话语不断变换:“我们都是被犬封人俘虏的战士和平民,从白水城逃出来的。多亏几个心善的犬封人帮忙,我们才能脱身。原本两百多人的队伍,一路上,一部分被追兵抓了回去,一部分死在了反抗和逃亡途中,最后就剩下我们这些幸存者。我们一路向东逃,到成山脚下时遇上暴雨,便躲进这矿洞。大家又累又饿、又伤又困,一进来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那些帮助我们的犬封人说,如今妖魔和犬封、天毒等国联手,已经占领了整个世界。各国不愿屈服的百姓都逃去了睦民国,残余的抵抗军也在那里集结,组成了统一指挥的联军。但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徒劳,妖魔太过强大,联军撑不了多久,世界迟早会沦为地狱。他们以同胞与妖魔勾结为耻,却无能为力,只能尽自己所能,帮我们这些被奴役的人逃走,减轻那些迷失心智的同胞的罪孽。我们本以为联军早就覆灭,世界已经没了希望,只是凭着求生本能一路奔逃。没想到,你们还在,联军还在……”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泛起了泪光。
焦火一时语塞,喉间像被无形的丝线缠住,竟不知从何说起。走在队伍末尾的竖爷此时已快步上前,站到成合身旁、焦火身后,他望着眼前衣衫褴褛的众人,目光中满是痛惜,声音带着深深的愧疚:“各位受苦了。”短暂的停顿后,他继续说道,“联军还在!他们正于睦民国顽强抵抗妖魔,以及犬封、天毒、大人、蜮民、鬼国组成的‘天狗同盟’。好消息是,联军目前稍占上风;但坏消息是,妖魔主力尚未抵达。一旦它们参战,局势将万分危急。我们潜入犬封国,就是为了侦查妖魔动向,寻找它们的弱点。如今战争集中在睦民国,其他地方反倒相对安全。我建议你们向东逃往羽民国,在那里找个隐蔽又有食物来源的地方暂避。等我们打败妖魔,世界重归和平,你们就能回家了。”
神农人挺直了高大的身躯,眼神中燃起炽热的斗志:“我是战士,我申请加入你们的行动。这里还有几位兄弟,若让他们此刻回头与妖魔作战,绝无二话。只是……”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蜷缩的妇孺和伤员,神情黯淡下来,“我们这群人中,妇孺和伤员太多。他们能撑到这里已是奇迹,如今饿着肚子、拖着伤体,实在无法穿越寸草不生的成山。”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你们……还有多余的食物吗?哪怕一点点也好。”
竖爷面露愧色,缓缓摇了摇头,旋即又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神农人:“离这里最近能弄到食物的地方在哪?”
“往西八十多里,靠近白水之野,有个犬封国的军营。那曾是犬封大军进攻羽民国的基地,现在虽已弃用,但仍驻扎着不少军队。”神农人苦笑着摇头,脸上满是无奈,“我们好不容易逃出白水城,再去犬封军营抢粮,只怕是羊入虎口啊。”
“不用你们去,我、成合和三恒三人去。”竖爷指了指身旁的两人,又瞥向三匹?疏,目光坚定地对神农人说道,“我们骑着?疏跑一趟,保证不到一个时辰就把食物带回来。”随后,他依次看向焦火、香姑,最后将视线落在北灵身上,“北灵,你留下来给伤员疗伤,香姑和焦火也帮忙照应着。”
北灵轻轻颔首,立刻走向其他伤员。焦火和香姑却同时皱起眉头,显然不愿留守。竖爷无奈地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大家都等着食物,得给?疏腾出地方驮运物资。” 两人这才勉强点头,不再坚持。
计划敲定后,三恒牵着三匹?疏来到竖爷跟前。在众人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三人三兽迅速消失在矿洞深处。
待他们离开,北灵全身心投入救治伤员,焦火和香姑在一旁插不上手,只能在人群中来回踱步。焦火索性放弃帮忙,找神农人攀谈起来;香姑则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 一个朱卷女人正蜷缩着发呆,她的蓝色头发干枯打结,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如同衰败的蓝草;原本雪白的皮肤,如今也变得像刷过桐油的木门般棕黄,唯有额前被短发半掩的绿色三瓣花纹,还昭示着她朱卷人的身份。
香姑快步上前,语气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你是朱卷人?”
朱卷女人慌忙起身,尽管满脸疲惫,仍挤出一抹微笑:“是的。姑娘,需要我帮忙吗?”
“你知道渑阴港吗?”香姑追问。
“知道!渑阴港是我们朱卷国的边陲重镇,就在渑水入海口,北边是渑水,西边连着西海。”朱卷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激动地抓住香姑的手臂,“姑娘,你认识阿杏对不对?她还活着!还有大蛇朱心!她们都在睦民国,还在坚持战斗!”
“我是认识阿杏。”香姑看着那朱卷女人,满脸诧异地说道,“我想问的也是她,不过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活着,我也不知道大蛇朱心是不是活着。我是两个月前去的渑阴港,在那里认识的阿杏,那时战争还没全面爆发,渑阴港还是个祥和的小镇。后来,战火是什么时候烧到渑阴港的?阿杏她们后来怎么呢?你知道吗?”
“原来如此!我以为阿杏是你们在睦民国的战友。”朱卷女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不过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脸上恢复了一丝热情的神色,语气柔和地说道,“两个月前,那时,阿杏还是个普通的朱卷人,除了渑阴港的镇民和皇家的朱蛇管理人员,大部分的朱卷人还不知道她。直到一个多月前,犬封人联合妖魔入侵渑阴港,朱卷的反侵略战争全面打响后,阿杏和大蛇朱心的故事才在朱卷人中传播开来。在战斗最令人绝望的时候,阿杏成了朱卷人的精神支柱,大蛇朱心成了朱卷人的最后希望。”
朱卷女人讲述了一个冗长的故事,为了记述方便,现将其讲述的故事简化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