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爱珍抢先吃了一口,马上皱眉。
“这是变味炒肝(用的是牛羊下水)!”
摊贩笑了笑。
“正宗的在公家摊位上,但没几个能吃到,也都是我们这种变味的。”
“说起来这个法子还是他们发明的,如今他们每月也才十五斤的肝,每天五十碗都凑不齐。”
摊贩擦了擦自己的招牌,无奈的叹了口气。
“搁前年,公家摊位每月的供应是一百二十斤,那才叫真炒肝。”
蒜香味是摊贩锅里飘出来的,但炒肝碗里却很少,几乎全是腌萝卜的味道。
一碗变味炒肝吃下肚,别的不说,肚子总算不那么抗议了。
南区还有卖艾窝窝的。
但大部分看着就不太正宗,之前的摊贩告诫过他们,那基本是高粱米加糖精,吃一个得喝三碗水才能顺下去。
艾窝窝的主料的糯米加白糖,五分一个,四个就要一两票,公家摊位上的正宗,但买的人很少。
因为代食版的只要三分,粮票也减半。
每人最多买两个,所以宝根得派四个人上前买。
一个正版的艾窝窝下肚,这次来隆福寺算是彻底圆满了。
本来宝根还想继续消费的,可已经有市场管理盯上了他们。
人家语气不重,但带着责备的意思是明显无误的。
“谁家的孩子,这么浪费的?!”
唐向阳急忙出头道歉,带着大家一溜烟的跑了。
估计是看到宝根和梅子有些不解,之前来过隆福寺的唐向阳给解释了一下。
“三月各市场都设立了检查员,开展【反浪费运动】,专门检查买太多的顾客。”
“要是不听劝,不是罚款就是没收粮食本。”
隆福寺最好玩的地儿是隆福寺山门与钟楼之间,那是山门东侧的一块空地。
不少人围在那里探头看着里头两人在讲相声。
这便是这年月的相声摊子。
八条长凳圈出一个正方形地块来,两人就站在中间开说。
想坐长凳上的三分一位,后头站着的全是免费的“蹭活”。
孩子们有优势,人腿群里一个劲的往里挤就行。
宝根第一个挤进去,里头长凳上还空着一大半,马上豪气的拿出二毛四分来。
“同志,八个小学生!前排!”
“霍~。”
周围的人都笑了,有人还自我调侃。
“这年月,孩子都比咱上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蹭几回活了?”
演出的相声演员只收了宝根一毛六。
“你们屁股小,不占凳子。”
相声演员又对着刚才自嘲的人拱拱手。
“这位同志您太谦虚了。”
“要是没列位蹭活的围着我们,大冬天里光风就能把我俩给吹跑了,买凳子的客人也会觉得脖子发凉不是?”
“哦,听个相声后脖子发凉,我搁这说聊斋呢?”
大家都笑了。
两个演员每说一段之前都会来一段词儿。
“各位同志听相声不忘阶Jd争,笑完继续搞生产!”
只因来这里演出的多数都是天桥艺人的后代,都是有正规单位的。
俩演员脚边还立着小黑板,写了俩人的单位和名字,以及上午和下午的段子名目。
每场都是三段,必有一段是“社会主义好”。
看过节目单,几个孩子觉得有些可惜。
在他们看来上午的节目明显精彩些,有《买猴儿》和《夜行记》,而下午只有《服务态dU》和《YEStERdAY》,都是带着讽刺味道的段子。
YEStERdAY是侯大师的段子,说一个醉汉把医院当澡堂的趣事。
这个还好些,但后一个段子那才叫精彩。
宝根听得呵呵直乐,他自己原来就是混体制的,这个段子说的可算是入木三分。
散场的时候,宝根听到有人偷偷问演员“傍晚还有没?今天还是《黄he楼》?”
可惜宝根几个等不到傍晚,只能跟着唐向阳直奔隆福寺街西口。
那里有两个茶摊。
其中一个叫“国营第四茶水站”。
茶座一分钱一个人,有两人坐在正中间的桌子边高谈阔论,听得周围的人一阵哈哈大笑。
这是“撂地”的相声表演,演员都是普通乐子人。
段子里的生活气息浓重......。
可惜,孩子们不让进。
太看不起人了!
口渴了直接去市场中央。
那里有免费的开水供应,杯子脏不脏的没人在意。
免费茶水站旁边是红旗舞台,一个大木台台子。
天天都有东城群众艺术团在这里表演。
上头刚好有一群女同志在合唱《公社社员心向d》,也就是几年后被改成社员向阳花的那个曲子。
台下还有人在兜售《红旗歌谣》的小册子,五分一本。
梅子看了两眼就求着宝根帮她买了一本,因为上头居然有四首歌是岛郎同志的。
宝根大手一挥,语气豪迈。
“才五分钱?那给我们一人一个!”
于是.....戴着红袖箍的检查员再次闻风而至。
“什么才五分钱?!还一人一个,人在哪里?都不要走!”
当然,买红歌自然是不限制的。
但宝根的异常消费行为还是引起了几个检查员的怀疑。
他被怀疑偷拿了家里的钱和票。
“老老实实的交代,是不是拿家里的?”
“如果不是家里的,那问题就更严重!”
宝根马上老实交代。
“是我哥和我哥对象给我的,他们单位就在附近,不超过五百米。”
才一里路,那成,市场派了两个人押着这群“坏孩子”去了宝根哥哥和未来嫂子的单位。
东城分局就在东四北大街,以后几十年都没挪动过地方。
在见到解卫军和宋家珍后,两位市场工作人员还觉得挺尴尬的。
不光是因为和小孩的家长是公安,更因为这帮小兔崽子太气人了。
之前都不吱声,可进了局子后那个领头叫宝根的率先掏出了一个三条杠戴上。
然后,他身边那个女孩子也掏出一个三条杠来戴上。
其他的也纷纷效仿,不是二条杠就是一条杠,就连关泰山都有个伙食委员的一条杠。
只有刘思敏在兜里掏了半天......最后索性抱着手不出声。
工作人员很郁闷,合着这是一帮小杠精!
宋家珍拉着一帮小学生去自己和师傅的办公室,同时叮嘱了解卫军一句。
“我来带着他们几个,你不是还有事么?去吧!”
刚到分局的解卫军被分配的工作有些特别,有点小众。
但谁也没料到他刚上班就来了业务。
解卫军回到接待室,对着里面的人抱歉了一声。
“白同志,我们继续,你接着说一下当年那个莫二姐的可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