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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五百禁军的马蹄声已碾过长安街的青石板。

宋明允骑在乌骓马上,鎏金\"钦命\"令牌在腰间撞出轻响——这玩意儿比他想象中沉,倒像块压舱石,把他官服下紧绷的肌肉都镇得松快了些。

\"大人,大理寺到了。\"陆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胯下马匹纹丝未乱,刀鞘上的鱼鳞纹在雾里泛着冷光。

宋明允抬眼,朱漆大门上\"大理寺\"三个金漆大字正往下淌水,不知是晨露还是左丞昨夜急得冒的汗。

\"张老三。\"他偏头喊了声。

\"在!\"前队的衙役头子立刻拨转马头,腰间雁翎刀擦过鞍鞯发出轻响。

这人今早特意刮了脸,胡茬子蹭得下巴泛青,活像块刚淬过火的铁。

\"带人封了东西角门,别让耗子钻地洞。\"宋明允摸出怀里的玄鸟玉佩,对着门环上的铜锈照了照——这是方才在马上想到的新乐子,\"再让几个兄弟去敲鼓,动静大点,把左丞的茶盏震碎最好。\"

张老三咧嘴笑出白牙,刀尖挑起腰间铜铃一甩:\"得嘞!

小的这就去把鼓敲得比年三十儿还响,保准左丞的算盘珠子全蹦到砚台里!\"话音未落,他已打马冲向前,雁翎刀在晨雾里划出半道银弧。

大理寺门前的守卫刚要喝问,见着\"钦命\"令牌立刻矮了半截。

宋明允翻身下马,官靴踩在门槛上时特意加了把劲——这门槛他上个月来查案时被绊过,今儿个总算能踩个痛快。

签房里传来算盘珠子乱响。

宋明允推开门的刹那,正看见左丞捧着茶盏的手一抖,琥珀色的茶汤泼在刚批完的卷宗上。

那老头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此时却有缕白发从帽檐下溜出来,像根蔫了的葱。

\"宋大人?\"左丞的声音发颤,可眼睛却往书案下瞟——那暗格里藏着他花三年时间联络边将的密信,宋明允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左丞早啊。\"宋明允把令牌\"啪\"地拍在案上,鎏金二字正好压在左丞刚写的\"宋明允罪证\"几个字上,\"皇上让我来宣旨,您猜猜,是'嘉奖'还是'问罪'?\"

左丞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掐进檀木案几:\"宋明允,你不过是个小小县令,敢擅闯大理寺......\"

\"擅闯?\"宋明允从袖中抖出圣旨副本,黄绢在风里展开时带起半片碎茶末,\"这是皇上亲笔,说大理寺有蛀虫,让我来清一清。\"他故意把\"蛀虫\"二字咬得极重,看着左丞鬓角的汗珠子顺着脖颈滚进衣领。

\"放屁!\"左丞突然拍案而起,案上青瓷笔山\"当啷\"落地,\"皇上昨日还说要升我为大理寺卿......\"

\"那圣旨是你让人伪造的吧?\"宋明允歪头笑,\"你找的代笔不错,仿得有八分像——可惜啊,最后那句'着宋明允即刻自尽',是我替你加的。\"他从怀里摸出半张残纸,正是昨夜阿秀放进《唐律疏议》后的\"证据\",\"司礼监掌印的私印,你用得可顺手?\"

左丞的脸瞬间白得像案上的宣纸。

这时门帘一挑,阿秀抱着个檀木匣进来,发梢还沾着大理寺后园的露水。

她把匣子往案上一放,\"咔嗒\"打开,影卫初代玉佩的冷光\"刷\"地窜出来——那是靖安王旧部的信物,左丞藏在佛堂香炉底下的宝贝。

\"还有这个。\"阿秀又抽出卷密信,展开时飘出股陈年老墨的腥气,\"靖安王说'影卫非为护国,实为掩罪',您帮他掩的罪,够砍八回头了吧?\"

左丞突然扑向书案,袖口带翻了茶盏。

宋明允早盯着他的手,见他食指往案角铜鹤嘴里一按,立刻喊了声:\"陆沉!\"

陆沉的刀出鞘时连风声都没带。

他反手一刀劈在左丞手腕上,老头疼得蜷成虾米,可暗格里还是\"咔\"地弹出根铜管——那是左丞花大价钱从西域买的火药机关,能炸塌半间签房。

\"早料到你要玩这个。\"宋明允拍了拍手。

头顶突然\"哗啦\"一声,数十个铜盆从房梁上砸下,清水泼得满地都是。

火药管子沾了水,\"滋\"地冒了股青烟就熄了。

张老三从房梁上倒挂下来,手里还攥着半截绳子:\"大人您说这老东西要放烟火,小的特意备了'及时雨'——咋样,比过年的水龙会还热闹不?\"

左丞瘫坐在地上,官服前襟全湿了,活像只被拔了毛的老鸭子。

禁军冲进来时,他还盯着地上的火药管子发愣,直到张老三把锁链套上他脖子,才突然尖叫:\"宋明允!

你敢动我?

皇上......\"

\"皇上今早看了我送的密信。\"宋明允蹲下来,把玄鸟玉佩凑到左丞眼前,\"他说'大理寺的蛇,该清了'。\"他站起身时拍了拍官服下摆的水痕,\"对了,您在城隍庙后殿藏的'靖安王旧部名单',我让人抄了三份——一份送皇上,一份送御史台,还有一份......\"他笑了笑,\"压在您家祠堂的香炉底下,您说您儿子看了会不会哭?\"

左丞的嘴张了张,到底没说出话来。

张老三拽着锁链往外走,铁环拖地的声响在空荡的大理寺里撞来撞去,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夜幕降临时,签房里只剩宋明允一盏孤灯。

他踩着满地狼藉走到窗前,看见左丞的官轿被禁军拖走,轿帘上还沾着半块没炸完的火药。

风从破窗里灌进来,吹得案上的密信哗哗翻页,最后停在靖安王那行字上:\"影卫非为护国,实为掩罪\"。

\"你以为你在操纵棋局。\"他对着窗外的月亮轻声说,\"其实你连棋子都算不上——不过是棋盘上的死子。\"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在夜空里荡开。

宋明允摸出怀里的玉佩,玄鸟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他想起左丞私宅后园那棵老槐树,树下的青石板缝里,还埋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

\"明日......\"他把玉佩收进袖中,转身吹灭了灯,\"该去会会那些见不得光的老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