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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水,是这座城市最忠实的臣民,它们在纵横交错的下水道里,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永无休止地流淌、汇聚,最终形成了一条条散发着恶臭的“河流”。林野就跪在这样的“河流”边缘,或者说,是被人像破麻袋一样扔在了这里。他的身体,几乎已经散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不,比刀尖更甚,像是踩在无数淬了毒的冰锥上,每一次下压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

左肩的伤口,是这一切痛苦的源头。那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此刻正泡在污秽不堪的浅水里。污水泥沙像贪婪的毒虫,钻进他破损的皮肉,带来一阵阵比刀割更令人发指的刺痒和灼痛。每一次呼吸,胸腔的扩张都会牵扯到肩头的神经,那种撕裂般的剧痛便如影随形,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里面撕扯着他的血肉。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附骨之蛆,悄无声息地啃噬着他的意志。眼前的景象,时而是扭曲变形的模糊光斑,时而是晃动不定的残影,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痛楚,是如此真实,如此刻骨铭心。

他浑身上下,早已没了人样。恶臭的污泥裹满了他的衣衫,深褐色的污渍混合着暗红的血迹,像一幅抽象而恐怖的画卷,覆盖了他原本还算挺拔的身躯。一些不知名的垃圾碎片,塑料袋的残片,甚至还有几根腐烂的树枝,都与他粘连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那是混合了腐败、血腥、体味和绝望的恶臭,令人作呕,仿佛他真是一具刚刚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行尸走肉,带着地狱深处的腐朽气息。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向前挪动。每一次抬脚,都像是用尽毕生气力;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骨骼深处传来的剧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只记得那场混乱的追逐,那冰冷的刀锋,那背叛者的狞笑,还有身后越来越近的警笛声……然后,一切就模糊了,只剩下疼痛和无边的黑暗。

当他终于凭借着本能,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金孔雀娱乐城”后巷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入口时,守在那里的两个保镖差点直接扣动扳机。他们手中的乌兹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毫不客气地对准了他。

那副尊容,比他们见过的最落魄、最肮脏的乞丐还要凄惨百倍,甚至比刚从垃圾堆里刨食的野狗还要狼狈。他佝偻着背,像一张被雨水泡烂的弓,头发乱糟糟地粘在额头上,脸上沾满了污渍和干涸的血块,只有那双眼睛,在污秽之下,依旧固执地睁着,布满了血丝,像两颗被血浸透的暗红宝石。

“站住!妈的,什么东西?!”其中一个保镖厉声喝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形,枪口微微颤抖,随时准备开火。夜色中,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形轮廓,但那散发出的绝望和血腥气息,却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林野抬起头,动作缓慢而吃力,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哀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咳嗽,震得他浑身一颤,左肩的伤口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差点再次跪倒在地。他稳了稳身形,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保镖。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如同淬火寒冰般的死寂,以及一种深藏其中、令人心悸的疯狂。那是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和绝望后,反而沉淀下来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平静得让人胆寒。

他咧开干裂的嘴唇,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血污,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他的嘴唇干得起皮,裂开的地方渗出血丝,那笑容牵扯着脸上的污垢,显得格外狰狞。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在风中挣扎:“阿……阿泰……货……到了。”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中了那个保镖。他愣了一下,那双沉静得可怕、却又仿佛藏着无尽故事的眼睛,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下意识地放低了枪口,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林野,然后迅速掏出腰间的对讲机,声音急促而低沉:“喂,喂,后门!有个情况!不确定!重复,后门有个情况!不确定!”

他不敢怠慢,林野那双眼睛,他认得,那是“旅人”林野的眼睛。只是,此刻的林野,也太惨了点,惨得不像话。

片刻之后,巷口的光线被几个高大身影遮挡。阿泰带着几个精悍的手下走了过来。阿泰,金孔雀娱乐城真正的掌权者,一个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手段狠辣的角色。他穿着一件敞开的黑色丝绸衬衫,露出古铜色的小臂和几道新旧交错的疤痕。他脸上带着惯有的、难以捉摸的阴沉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习惯性地扫视着四周。

当他看清林野那副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模样时,饶是他这种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亡命徒和惨剧的老手,眼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血腥、腐臭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泰哥。”其中一个手下低声汇报,“这小子说……货到了,是林野。”

阿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野。从那双依旧沉静却充满血丝的眼睛,到他几乎被血和泥泞覆盖的狼狈身躯,再到他左肩那处触目惊心的、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仔细地剖析着林野的每一个细节。

“猜蓬呢?”阿泰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喜怒,就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的名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牵扯着多少利益和恩怨。

林野没有回答。他只是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颤抖着,像是从身体深处掏出一件无比珍贵、却又沾染了无数污秽的圣物一样,从贴身的、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裤袋里,摸出了一个同样被污泥和暗红的血迹覆盖的黑色U盘。他的手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变得苍白,甚至有些僵硬,但当他握住那个U盘时,却异常地稳定。

他缓缓地,艰难地,将那个U盘高高举起,举过自己脏污的头颅。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仪式感,仿佛不是在交付一个存储设备,而是在献上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或者,献上某种更沉重的东西。

“账本。”林野的声音极其微弱,几乎被夜风吹散,但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沉甸甸地砸在地上,“野象……清了。”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阿泰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那锐利,不是普通的锋利,而是带着冰冷的、能够洞穿一切伪装的穿透力。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沾满污泥和血迹的黑色U盘,仿佛那是什么至高无上的珍宝。他的目光没有离开U盘,但余光却瞥见了林野身上那些新的、旧的伤口,以及他此刻近乎崩溃的精神状态。

“野象的据点被清了?”阿泰的声音依旧低沉,但语调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他通过对讲机急促地命令:“老二,老三!立刻查!野象那边有没有动静?据点怎么样了?快点!”

对讲机那头传来急促的汇报声:“泰哥!野象的老巢被我们的人端了!凌晨两点动手的,火光冲天!里面的人……死得差不多了!猜蓬那边……猜蓬他……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死在房间里了!”

“嘶——”旁边一个手下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林野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阿泰脸上的阴沉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惊讶,有冷酷的兴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看着林野,这个此刻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男人,竟然真的完成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带回了足以颠覆金三角部分地区势力格局的“账本”。

“账本是真的。”阿泰缓缓点头,确认了消息,语气中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猜蓬死了,野象的据点被我们连夜端了。干得不错,‘旅人’。”他走到林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尽管林野已经狼狈到极点,但阿泰眼中那丝欣赏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明显。这不仅仅是因为任务完成得漂亮,更是因为林野身上那种在绝境中依然不屈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精神。

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林野还算结实的肩膀——很巧,避开了他左肩那个正在隐隐作痛的伤口。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收编的意味,一种接纳的信号。“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阿泰的兄弟。金孔雀娱乐城,有你一口饭吃。伤养好,有更重要的活交给你。”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林野几乎枯竭的意志。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是一片冻结了万年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深不见底。没有感激,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他需要阿泰的庇护,需要金孔雀娱乐城这个在金三角地区举足轻重的据点提供的资源和保护。这是他潜入这个罪恶的深渊,接近那个名叫吴山达、双手沾满他家人鲜血的仇人,唯一的跳板。

他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使得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声音依旧沙哑,带着血沫和疲惫:“谢……谢泰哥。”

阿泰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他身后几个手下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至少表面上如此)架起了几乎虚脱的林野。他们没有怜悯,只有完成任务般的效率。林野被他们半拖半拽地拉向娱乐城后面一个隐秘的入口,那里面,传来隐约的消毒水和廉价麻醉剂混合的气味。

穿过一段狭窄的、灯光昏暗的通道,他们来到了一个简陋的医疗室。与其说是医疗室,不如说是一个临时处理伤口的角落。一张铁架床,一个堆满各种杂乱药品和器械的金属柜,角落里堆着几个污秽的垃圾桶。一个叼着烟、眼神麻木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墙上打瞌睡,听到动静,他才懒洋洋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林野?啊,来了啊。”男人吐掉烟头,用脚尖踢了踢旁边的铁架床,“躺下吧,别死在这里,脏。”

林野被粗暴地扔在床上,骨头差点没散开。他咬紧牙关,忍住痛哼。那个“医生”走到他面前,眼神随意地扫了一眼他左肩的伤口,然后没有任何前奏,直接伸出手,粗暴地撕开了他肩头已经和血水粘在一起的衣物。

“嘶啦——”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露出那个被污水泡得发白、边缘翻卷、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伤口边缘还嵌着一些黑色的泥沙和不知名的碎屑,看起来触目惊心。

“啧,挺严重的。”医生嘟囔了一句,动作却没有任何放慢。他甚至没有准备麻醉剂。房间里没有闻到任何麻药的气味,只有一股刺鼻的、廉价的消毒水味道。他拿起一个冰冷的、看起来有些生锈的镊子,没有戴手套,直接就探向了林野的伤口。

当镊子接触到伤口边缘的皮肉时,林野死死地咬住一块早已破烂不堪的布头,那是他衣袋里唯一还算完整的东西。他的牙关用力到发颤,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冷汗如同雨滴般从他额头上滚落,滴在脏污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却硬是发出了一声痛哼——他只是咬破了那块破布,发出了一声被布料闷住的、压抑的“嗬嗬”声。

他知道,这里不是医院,这里是阿泰的地盘。疼痛,是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还算是“活着”的证据。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在阿泰的人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医生似乎对他的“坚强”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麻木。他熟练地用镊子探入伤口,试图夹出那些残留的污物和嵌入皮肉的碎布。每一次夹取,都伴随着林野体内一阵剧烈的抽搐。医生动作不算粗暴,但也不算轻柔,完全就是例行公事。他偶尔会用棉球蘸着冰冷的消毒水擦拭伤口边缘,那刺骨的凉意和烧灼感,让林野几乎要昏厥过去。

然而,林野只是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角落里一个微小的、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那红点,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他知道,阿泰的人在看,阿泰可能在看。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获得信任,才能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活下去。

时间在疼痛和忍耐中变得无比漫长。当医生终于处理完伤口,用几块脏兮兮的纱布简单包扎好时,林野几乎已经脱力,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床上,只剩下急促而微弱的呼吸。

“行了,伤口别碰水,两天后我来换药。”医生扔下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叼着烟走人了,仿佛刚才处理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擦伤。

林野被带离了医疗室,来到一个稍微干净些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掉漆的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几块干硬的面包,一瓶水,还有一碗看起来不太卫生的汤。

他几乎是扑上去的,抓起面包就往嘴里塞。干硬的面包划破了他本就干裂的嘴唇,但他顾不上了。饥饿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他难受。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就像一个饿了几天的野兽。水被他一饮而尽,滚烫的汤也灌下了大半,烫得他直吸气,但那种温暖和饱足感,让他冰冷的身体稍微回暖了一些。

吃完东西,他感觉身体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但那只是回光返照。他踉跄着走到床边,几乎是栽倒在床上,蜷缩成一个球,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身体的剧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几次差点就昏死过去,但每次都在即将沉沦的瞬间,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将自己拉回来。他不能睡,不能在这里失去意识。他不知道阿泰接下来会怎么安排他,他需要保持清醒。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紧贴着他的皮肤,放着两样东西——道尺和残尺。那是他从一个死去的仇人那里缴获的,两把造型奇特、寒光闪闪的短刃。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两块镇心石,是他在这片绝望之地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它们的存在,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提醒着他心中那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几个小时后,房间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林野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向门口。是阿泰,他手里拿着那个已经被擦拭得相对干净了的黑色U盘。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阴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目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那欣赏,并非针对林野此刻的狼狈,而是针对他完成任务的“能力”。

“账本是真的。”阿泰的声音低沉而肯定,“猜蓬死了,野象的据点被我们连夜端了。干得不错,‘旅人’。”他走到林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评估一件刚刚完成任务的工具。

林野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依旧是那片冻结的寒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酷刑、带来账本的人,不是他自己。他需要阿泰的庇护和资源,这是他深入金三角、接近吴山达的跳板。他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依旧耗费了他不少力气,声音依旧沙哑:“谢……谢泰哥。”

阿泰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次,他特意避开了伤口的位置,动作带着一种兄长般的接纳,但又保持着距离和威严。然后,他转身离开,房门再次关上,留下林野一个人在黑暗和寂静中。

林野重新闭上眼睛,但心中复仇的火焰,却在阿泰那句“更重要的活”中,如同被投入了干柴,燃得更旺。他知道,机会来了。潜入,渗透,复仇……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在这片地狱般的土地上,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继续前进的支点。他咬紧牙关,在黑暗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吴山达……我来了。”

夜色深沉,娱乐城后巷的灯火昏黄,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而林野,就像一颗被掩埋在污泥中的种子,在经历了最残酷的摧残后,正悄然积蓄着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他的故事,才刚刚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