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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众生芸:王者浴血 > 第3章 鱼肠劫(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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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鱼肠劫(叁)

part three:黄池梦断血成河

书接上回!

姑苏城的繁华,在夫差执意北上黄池争霸的野心下,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元气。征调粮秣的牛车碾碎了田垄,强征入伍的青壮带走了炊烟,只留下满目疮痍与深重的民怨。

西施站在高耸的姑苏台上,望着夫差意气风发、金戈铁马地率大军浩荡北去。旌旗猎猎,遮天蔽日。夫差临行前,曾用力攥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美人,且看寡人登顶中原,号令诸侯!待寡人归来,与你共享这四海臣服的荣耀!”

那眼神里燃烧着狂热的野心,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走钢丝般的不安。西施垂下眼睫,做出温顺依恋状,心中却一片冰凉。这荣耀,是无数越国子民的血泪;这欲望,亦是吴国根基上燃起的最后一把虚火。

风暴,已在北方的天空积聚。

太子友战死的噩耗,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穿了姑苏城虚假的平静。消息传来那日,夫差正在另一处离宫宴饮。当那信使满身血污,踉跄扑入殿中,嘶声哭喊:“大王!太子……太子殿下……于艾陵……力战殉国!我军……我军大败啊!”

殿内死寂。

夫差手中金樽“哐当”坠地,琼浆泼洒如血。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仿佛被瞬间抽走了脊梁,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竟直挺挺向后倒去!群臣惊呼,乱作一团。

待他被救醒,那双曾睥睨天下的鹰眸,只剩下灰败的空洞和无边的剧痛。他推开搀扶的宫人,踉跄着走到殿外,望着北方铅灰色的天空,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声,最终化作一道道撕心裂肺的狂啸:“友儿……!我的儿啊……!”

这几声悲号,彻底抽干了吴王的精气神。他几乎一夜白头,眼窝深陷,曾经的不可一世被巨大的悲痛与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悔恨碾得粉碎。

他看西施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依赖,仿佛她是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浮木;有怨恨,如同迁怒于一个不祥的象征;更有深不见底的怀疑,那怀疑如同毒蛇,在他颓败的心底悄然滋长。

此刻,勾践的复仇之剑,终于淬足了血与火,挟着十年生聚的雷霆万钧,轰然斩向摇摇欲坠的吴国。越军如决堤的狂潮,冲破了一道又一道防线,兵锋直指姑苏城下!

城破之日,天象诡谲。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却迟迟不肯落下甘霖。曾经固若金汤的吴王宫,此刻成了炼狱。喊杀声、哭嚎声、金铁交鸣声、宫墙倒塌的轰鸣声,混杂成一片令人绝望的死亡交响。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幕。

宫人们早已失去往日的恭谨,像没头的苍蝇般尖叫奔逃,昔日金碧辉煌的殿宇成了劫掠的场所。有人抱着沉重的金器被门槛绊倒,立刻被后面的人踩踏而过;有人为争夺一匹锦缎扭打撕咬,状若疯魔。人性在末日图景前,暴露出最丑陋贪婪的底色。

西施的心情也沉到了谷底。她试图寻找那个曾默默为她扫净池边落叶、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怜悯的老宦官。混乱中,她终于在一条堆满杂物、被浓烟笼罩的偏廊尽头看到了他。

老人佝偻着背,紧紧抱着一个粗布包袱,茫然地望着冲天的火光和烧杀抢掠的越军甲士。一个杀红了眼的越兵狞笑着冲向他,雪亮的矛尖直刺老人心窝!

“不……!”西施失声惊呼,却淹没在震天的喧嚣里。

“噗嗤!”利器入肉的声音清晰而残忍。老宦官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身体被长矛贯穿,钉在身后的朱漆廊柱上。他怀中的包袱散在地上,滚落出几块早已干硬的麦饼。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西施的方向,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头一歪,没了声息。那双曾流露过善意的眼睛,永远凝固在惊恐与不解之中。

西施感到浑身冰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凭着本能,踉踉跄跄地回到了那个唯一让她感到一丝熟悉气息的地方。她的寝宫,那方小小的锦鲤池畔。

宫室内一片狼藉,值钱的细软早已被洗劫一空。唯有那池水,在窗外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幽幽地反射着诡异的红。几尾红白锦鲤不安地在池底游弋,搅动着水面破碎的火光倒影。

西施一身素衣,立于池边,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浓烟里。腕间的檀木佛珠在混乱中不知何时绷断了线绳,散落一地,被慌乱的脚步踩入尘埃。她看着池中惊惶的鱼,心头一片死寂的茫然。

故乡,母亲,阿萝,苎萝溪的暖流……都成了遥远破碎的梦。她这只被命运之线牵引的傀儡,戏已落幕,线已崩断,此刻她的魂魄又将到何处去?

一阵阵沉重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脚步声,如同丧钟,在殿外响起,一步,一步,敲击在死寂的空气里。殿门被一股蛮力“砰”地撞开。

夫差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昔日象征无上威权的玄色王袍被血污和烟尘浸染得褴褛不堪,如同垂死巨兽剥落的鳞甲。他须发戟张,脸上血污狼藉,赤红的双目燃烧着疯狂、不甘与末路的绝望。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出鞘的青铜长剑,剑身血迹斑驳。而另一只手中竟稳稳托着一个漆木托盘,上置一壶酒,两只玉杯。那酒香依旧浓郁,却掩不住一丝令人心悸的甜腥。

“美人,”夫差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与他满身的狰狞格格不入。他一步步走近,脚步踏在满地的碎玉和散乱的佛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你还在……好,好,好!”

西施缓缓回身,面色苍白如雪,眸光沉静如古井,望着他手中的酒具,不言不语。殿外越军的喊杀声已近在咫尺,火光将两人扭曲晃动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夫差走到池边,低头看着水中因他到来而惊惶乱窜的锦鲤,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你总爱看这些鱼儿…像你家乡溪里的,是么?”

他赤红的眼底裂开一丝异样的、近乎温柔的缝隙,旋即又被更深的疯狂吞没。他忽然抬手,竟不是倒酒入杯,而是猛地将整个酒壶倾覆到了池中!

“哗……!”

暗红粘稠的酒液,如同腐败的血泉,带着刺鼻的甜腥,直泻入清澈的池水中!毒酒入水,迅速晕染、扩散,如狰狞的血色墨团吞噬着纯净。

池中锦鲤瞬间疯狂挣扎,痛苦地翻腾跳跃,雪白的鱼腹在血色的水光中刺目惊心!它们徒劳地撞向池壁,大张着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只片刻,便一条接一条地僵直浮起,鱼目圆瞪,尽数毙命!

浓烈刺鼻的毒腥气混合着酒气,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夫差死死盯着池中漂浮的死鱼,如同看着自己亲手葬送的江山社稷和儿子友冰冷的尸体。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如烧红的烙铁,狠狠钉在西施脸上,声音嘶哑破碎,字字泣血:

“孤自认待你……不薄!孤给你荣华,给你恩宠!可你……还有范蠡!还有勾践!你们……好狠的心肠!好毒的计谋!断我宗庙!绝我血脉!!”

狂怒与剧痛如火山喷发,夫差手中长剑骤然提起,寒光凛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直刺西施心口!

就在剑尖即将及体的刹那!

“轰隆……!!!”

沉重的殿门,被巨木轰然撞开!烟尘弥漫中,无数个身着越国犀甲、杀气腾腾的悍卒如潮水般涌入!当先一人,青衫磊落,面容沉静如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池边剑拔弩张的二人,正是范蠡!

“夫差!大势已去,休伤无辜!”范蠡清喝如金石坠地,手中令旗一挥。越国甲士如狼似虎,刀枪并举,冰冷的锋刃瞬间将状若疯魔的夫差团团围住,隔绝了他与西施。

夫差环视四周寒光闪闪的兵刃,又看向被越兵迅速护在身后的西施,最后,他那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目光死死钉在范蠡脸上。眼中的狂怒与暴戾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灰败,以及一种洞穿世事的刻骨讥诮。

夫差仰天狂笑,笑声凄厉如夜枭泣血,震得殿梁簌簌落灰:“哈哈哈!范蠡!好一个算无遗策的陶朱公!好一个覆灭强吴的头号功臣!孤……是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输得彻彻底底!”

他笑声戛然而止,目光扫过范蠡,又似穿透他望向更远处无形的勾践,充满了怨毒与冰冷的预言,“但你们……也莫得意太早!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孤……在九泉之下,睁大眼睛,等着看你们的下场!等着看勾践如何……报答尔等‘功臣’!”

话音未落,夫差猛地回剑!那柄曾饮过无数敌人鲜血、象征着他一生霸业的王者之剑,带着决绝的厉啸,狠狠划过他自己的脖颈,没有一丝的犹豫!

“噗……!”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涌的赤泉,冲天而起!炽热的血珠溅落在池边冰冷的白玉栏杆上,溅落在西施素白裙裾的下摆,更将那池中漂浮的死鱼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夫差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双目圆睁,死死瞪着越兵簇拥中的范蠡和西施方向,那凝固的眼神,仿佛要将这最后的、带着血腥味的诅咒,烙印在虚空之中,永恒不散。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毒酒的甜腥在空气中弥漫,令人窒息。西施怔怔地看着脚边蔓延的、尚带余温的鲜血,看着池中血水里浮沉的锦鲤尸体,看着夫差怒睁的、死不瞑目的双眼。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一种彻骨的冰冷从脚底直窜头顶。

范蠡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一件还带着风尘气息的披风裹在她颤抖的肩上,隔绝了那刺目的血色和夫差凝固的视线。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此地污秽,非久留之所!速随我离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