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辛未日,朝廷任命鲁国的太常孔扶当司空。
丁丑日,洛阳宣德亭地面裂开了,缝足足有八十五丈长。皇帝把公卿们推荐的那些实在的人才召集起来,让他们回答一些治国的问题,还专门问了当下国家的毛病以及该咋治理。
李固回答说:“之前孝安皇帝把老规矩都搞乱套了,给乳母封爵,结果惹出一堆麻烦事,连皇位继承人都被改了,害得陛下您之前日子也不好过。陛下好不容易摆脱困境,登基当皇帝,天下人都眼巴巴盼着能有好政策。国家积累了那么多毛病,这时候最容易实现中兴了,陛下确实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搞好国家,可现在大家还说‘现在的情况跟以前没啥两样’。我在民间听着,心里难受死了!汉朝都建立三百多年了,十八个皇帝那可都是贤圣之人,难道他们都没有乳母的恩情,都不想给乳母封爵吗?他们是敬畏上天,又按照经典的说法,知道从道理上不能这么干,所以才没封。现在宋乳母虽说有功劳,人也勤快老实,但多给她点赏赐,就足够报答她的辛苦啦;至于封土地、建封国,这可就违反老传统了。听说宋乳母这人挺谦虚的,肯定会推辞,陛下您就答应她辞让封国的请求呗,让她能安安稳稳享福。那些皇后、妃子的家族为啥很少能有好结果呢?难道是天生的吗?还不是因为他们爵位太高,权力太大,老天爷不喜欢太满的东西,他们又不知道收敛,所以最后都倒霉了。先帝太宠阎氏了,给他们升官位太快,结果他们马上就遭报应了。《老子》里说:‘冲得太猛,退得也快。’现在梁氏是皇亲国戚,按礼节对他们特殊点,给个高爵位,倒也说得过去;但他们家的子弟亲戚,一个个都跟着又荣耀又显贵,永平、建初那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应该让步兵校尉梁冀和那些侍中回到原来黄门的官职,把外戚的权力收一收,让国家来管政事,这多好啊!还有,诏书为啥不让侍中、尚书、宫里那些人的子弟当官、被推荐当孝廉呢?就是因为他们有权有势,容易走后门。中常侍在皇帝身边,那威风大得能震动天下,他们子弟的官职和俸禄根本没个限制,虽然表面上装得低调,不插手州郡的事,但那些爱拍马屁的人,还是会顺着他们的意思推荐他们的子弟。现在应该给他们也定个规矩,跟其他宫里的人一样。以前馆陶公主给儿子求个郎官的职位,汉明帝没答应,反而给了她一千万钱,为啥明帝看重厚赏却不轻易给官位呢?就是怕用错了人,害了老百姓。我听说长水司马武宣、开阳城门候羊迪这些人,没啥功劳,刚任命就当实职,这虽然是小事,但慢慢就把老规矩给破坏了。老祖宗定的规矩,可得好好守着,政教一旦出问题,一百年都恢复不过来。《诗经》里说:‘老天爷乱来,老百姓遭殃’,就是说周王改了祖宗的规矩,把老百姓都害惨了。现在陛下有尚书,就好比天上有北斗星。北斗星是上天说话的地儿,尚书就是陛下说话的地儿。北斗星掌管着天地元气,让四季正常运转;尚书传达陛下的命令,把政策推行到全国,权力大、责任重,要是他们办事不公平,那肯定得遭殃,所以陛下得好好挑人,让他们帮您把国家治理好。现在跟陛下一起治理国家的,外面有公卿、尚书,里面有常侍、黄门,就像一家人一样,国家好了大家都享福,国家不好大家都倒霉。刺史、二千石这些官员,对外管着地方上的事儿,对内得听朝廷的命令。标杆歪了影子肯定歪,源头干净水流才干净,就像敲一下树根,树枝都跟着动。这么看来,朝廷的命令可不能出错啊!整顿国家的纲纪,这可是现在最要紧的事儿。皇帝治理国家,就像水有堤坝一样。堤坝好好的,就算发大水也不怕。政教搞好了,就算碰到灾年,也不用担心。要是堤坝破了,就算有一万个人一起修,也不一定能救回来;政教要是坏了,就算有再多贤能的人,也很难恢复。现在堤坝看着还行,但已经有点小窟窿了。打个比方,国家就像一个人,朝廷是心腹,州郡是四肢,心腹疼了四肢就动不了。所以我担心的是朝廷内部的问题,不是地方上的事儿。要是能把堤坝加固,抓好政教,先把朝廷内部整顿好,就算有盗贼、水旱这些灾害,也没啥大不了的;要是堤坝坏了,心腹有毛病,就算没水旱灾害,国家也让人担心啊。还得把宦官的权力削弱,辞退一些,就留两个正直有品德的常侍在陛下身边帮忙,再挑五个聪明文雅的小黄门在殿里做事。这样的话,大家就没啥好抱怨的,国家就能太平啦!”
扶风功曹马融回答说:“现在各种规章制度、四季禁令,为了顺应天地、安抚百姓,已经够全乎的了,不能再多了。可为啥老天爷还是有不满意的表现,老百姓还是抱怨呢?就是因为老百姓光听朝廷说要给好处,却没看到实际行动。以前让老百姓富起来,不是说每家都得特别有钱,而是根据他们的收入,给制定点规矩。所以结婚的礼节简单点,大家就能按时结婚;办丧事的礼节节省点,死者就能及时入土;不耽误农民种地的时间,农民就能有收成。老百姓有老婆孩子牵挂,有自己的产业,这样去做坏事的人肯定就少了!”
太史令南阳的张衡回答说:“从开始选孝廉到现在都两百年了,一直都是先看孝顺不孝顺;孝顺做好了,再有精力才去学法律文书。辛卯年的诏书呢,却只看能不能精通经典、会写公文;就算有人特别孝顺,也可能不符合要求,这不是丢了根本,光抓细枝末节嘛。曾子特别孝顺,可他其实挺老实木讷的,文学方面比不上子游、子夏,政事方面比不上冉求、季路。现在非要一个人啥都会,表面上看着行,实际上肯定有不足的地方,这就违背选孝廉的初衷了。再说那些郡国的太守、国相,拿着朝廷的命令去安定地方,那是国家的重要大臣,一下子罢免十几个人,下面的官吏和老百姓光忙着迎来送往就累坏了,新官旧官交接的时候,公私事务都容易乱套,有的官员把地方治理得挺好,就因为一点小错就被免了职,这就好比抢走了老百姓的好父母官,让老百姓叫苦连天。《易经》说犯了错要及时改正,《论语》也说别怕改正错误,朋友之间都不会把矛盾留到第二天,何况是皇帝,要治理天下,更得这样啊!最近,天上出现妖星,地下又有地震地裂,老天爷的警告已经很明显了,让人害怕。聪明的人在灾祸还没露头的时候就把它解决了。现在既然已经看到征兆了,那就赶紧把政治搞好,心里敬畏着,说不定坏事就能变好事呢。”
皇帝看完大家的回答,觉得李固说得最好,马上就让乳母回自己家,那些常侍也都吓得赶紧磕头认错,朝廷一下子严肃起来。皇帝封李固当议郎;可乳母和宦官都恨死他了,就伪造奏章诬陷他。这事儿直接从宫里交办,大司农南郡的黄尚等人去找梁商求情,仆射黄琼也帮着解释。过了好久李固才没事,结果被派去当洛阳令,李固干脆不干,回汉中去了。马融对经籍特别精通,文章也写得好;他回答问题后,也被封了议郎。张衡文章写得好,对《六艺》也特别精通,虽然他才华比别人高,但一点都不骄傲;他还擅长搞机械发明,对天文、阴阳、历算特别有研究,做了个浑天仪,还写了《灵宪》。他这人性格淡泊,不追求名利;在一个官位上经常好几年都不升职。
太尉庞参,在三公里面那是出了名的忠诚正直,可老是被皇帝身边的人说坏话。刚好他推荐任用的人不合皇帝心意,司隶校尉就顺着这个事儿弹劾他。当时正赶上茂才、孝廉集会,庞参因为被弹劾,就称病没去。广汉上计掾段恭趁着集会的时候给皇帝上疏说:“我听路上的行人、种地的农夫、织布的妇女都说:‘太尉庞参那是尽心尽力,就是因为太正直,不会讨好别人,在一堆坏人里面被孤立,老是被人陷害。’用坏话去害那些忠诚正直的人,这是天地都不容的事儿,皇帝您可一定得小心啊!以前白起被赐死,诸侯们都喝酒庆祝;季子回来,鲁国人都高兴他能解决国家的困难。国家得靠贤能的人治理,皇帝得靠忠诚的人才能安稳。现在天下人都高兴陛下有这么忠诚贤能的大臣,希望陛下一直信任他,让国家能安定。”奏章送上去后,皇帝马上派小黄门去看庞参的病,还让太医送了羊和酒。后来庞参的夫人讨厌前妻的儿子,把孩子扔井里淹死了;洛阳令祝良就上奏庞参有罪。秋天七月己未日,庞参最后因为灾异和这事儿被免了职。
八月己巳日,朝廷任命大鸿胪施延当太尉。
鲜卑来攻打马城,代郡太守去抵抗,没打赢。没过多久,鲜卑首领其至鞬死了。从这以后,鲜卑来抢劫的次数就少了点。
评论
阳嘉二年六月至秋季的历史记载,围绕“对策”与“争议”展开,集中展现了东汉中期士大夫对时政的深刻反思,以及皇权、外戚、宦官之间复杂的权力博弈,字里行间透着制度颓势与理想微光的交织。
对策中的治世蓝图:士大夫的集体呐喊
洛阳宣德亭地裂后,皇帝召集“敦朴之士”对策,李固、马融、张衡的奏疏堪称东汉版的“改革建议书”,直指王朝核心病灶:
李固的“固本论”:他以“汉兴三百余年”的历史为镜,痛斥封乳母宋娥为侯“乖旧典”,警告外戚梁氏子弟“荣显兼加”会重蹈阎氏覆辙,更直言宦官“声势振天下,子弟禄任无限极”的弊端,提出“罢退宦官,裁置常侍二人、小黄门五人”的具体方案。其核心主张是“政归国家”——通过限制外戚与宦官权柄、坚守“旧典”,重建“心腹(朝廷)强则四支(州郡)固”的治理秩序。他将尚书比作“北斗”,强调中枢决策的重要性,呼吁皇帝“坚堤防(政教)”,直击“腹心之疾”而非纠结“四支之患”,展现了清醒的政治洞察力。
马融的“足民论”:与李固聚焦权力不同,马融从民生入手,主张通过“制度性节俭”改善民生——简化嫁娶、丧葬礼仪以减轻负担,保障农夫耕作时间,让百姓“产业以重其志”,从根本上减少“为非者”。这种“藏富于民”的思路,点出了东汉后期“恩泽之声多、惠和之实少”的虚伪性。
张衡的“选举论”:他批评左雄孝廉改革“以能章句、奏案为限”是“弃本取末”,认为孝廉应重“孝行”而非单纯的文才,并举曾子为例说明“至孝者未必善文法”。同时,他反对频繁罢免郡国守相,认为“送迎之役”“新故交际”只会加剧“公私放滥”,损害百姓对地方官的信任。其观点平衡了“德”与“才”、“稳定”与“纠错”的关系,补充了李固改革方案的细节。
三人虽侧重点不同,但共同指向一个核心:东汉的衰落源于“制度失守”——祖制被私恩突破,选才标准背离初衷,权力过度集中于外戚与宦官,最终导致“天怒人怨”。
权力博弈的现实:理想与妥协的碰撞
李固的对策因切中要害被评为第一,短期内竟产生实效:皇帝“出阿母还舍,诸常侍悉叩头谢罪,朝廷肃然”。这一看似“胜利”的转折,却迅速被权力反噬——阿母与宦官“诈为飞章以陷其罪”,李固虽得黄尚、黄琼营救,仍被外放洛令,最终“弃官归汉中”。这一结局极具象征意义:士大夫的理想即便暂时触动皇权,也难以撼动宦官与外戚的利益网络,改革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太尉庞参的遭遇同样折射出这种困境。庞参以“忠直”闻名,却因“直道不能曲心”遭群邪中伤,即便有段恭上疏力证其“竭忠尽节”,最终仍因“夫人杀前妻子”的家庭纠纷被免官。所谓“因灾异免”不过是借口,本质是忠直之士在权力斗争中被边缘化——当“谗佞伤毁忠正”成为常态,朝堂的道德底线已荡然无存。
边疆与人事:短暂平静下的隐忧
鲜卑因首领其至鞬去世“抄盗差稀”,代郡之围暂解,这只是边疆危机的短暂喘息。北方部族的威胁并未根除,而东汉依赖“以夷制夷”和部族内部变动维持稳定,缺乏长远战略,边疆的平静始终是脆弱的。
三公人事变动(庞参免、施延任太尉)则延续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性。施延的接任未带来治理新思路,更多是权力平衡的结果,难以改变官僚体系“容头过身”的颓靡。
历史的吊诡:清醒者的无力与制度的困局
阳嘉二年的这段历史,最深刻的吊诡在于:士大夫群体对王朝弊病的诊断无比精准(李固、张衡等人的分析堪称“病理报告”),提出的改革方案也具有可行性,但最终要么被权力反噬,要么沦为空谈。根源在于东汉的权力结构已进入“死循环”——皇帝依赖外戚与宦官巩固统治,而这两者的利益又与王朝整体利益相悖,士大夫虽有道德与智力优势,却缺乏制度化的力量打破这一循环。
李固的“弃官”、庞参的“被免”,本质上是清醒者对体制的绝望。当“直道”成为获罪的理由,当“私恩”凌驾于“公义”,当“纠错”的成本远高于“维持现状”,这个王朝便只剩下“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挣扎。阳嘉二年的对策与争议,不过是东汉衰亡剧本中一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插曲,它证明:当制度的根基已被权力腐蚀,任何精妙的改革方案都只是沙滩上的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