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渊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溜圆,他几乎是扑到图纸前,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精妙绝伦的水轮结构、齿轮咬合设计,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这…巧夺天工!匪夷所思!陛下!此…此乃化天地之力为民生之利的神来之笔啊!”
“母皇画了三天三夜呢!”霜儿忍不住插嘴,小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画得眼睛都红了!”
泉儿也用力点头,小大人似的补充:“父王说,母皇还熬了两个通宵!累得在奏折上睡着了,是父王抱母皇回寝殿的!”
“咳!”夏紫月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警告地瞥了两个小家伙一眼。霜儿和泉儿立刻用小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余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眨巴着。
周文渊却根本没在意这点小小的“家事”,他的脸因激动而涨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他猛地撩起官袍下摆,对着夏紫月深深拜了下去,声音带着哽咽和前所未有的振奋:“陛下!臣…臣愚钝!有此开源妙策,何愁军费无着,民生不济?老臣这就去!这就去联络江南富商,筹集款项!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将此‘灵渠二期’早日建成!为我大楚,开万世之利!”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方才的忧虑颓唐一扫而空,仿佛年轻了十岁。
七日后的早朝,气氛与前次截然不同。兵部侍郎手持捷报,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启奏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捷报!北狄一部五千精骑,趁夜突袭雁门关外我朝屯垦点。我守关将士依托新建之棱堡工事,以五门‘雷霆’轮番轰击!声震百里,火光照彻夜空!敌军前锋瞬间人仰马翻,溃不成军!三次袭扰,皆被‘雷霆’之威击退,斩首千余,缴获战马辎重无数!北狄胆寒,已仓惶远遁百里!此役,‘雷霆’居功至伟!”
“好!”武将队列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喝彩声,人人脸上洋溢着振奋。
捷报余音未落,户部一位郎中亦出列奏报,声音同样透着喜气:“陛下洪福!工部来报,‘灵渠一期’引水灌溉工程已如期全线贯通!沿岸三县,去岁因水渠未成而稍显干旱的田地,今岁得灵泉活水滋养,麦穗饱满,稻浪翻金!初步估产,较之往年,增收至少三成!百姓欢腾,皆颂陛下圣德!”
“陛下圣明!天佑大楚!”满殿文武,无论文武,此刻心悦诚服,齐齐躬身,山呼之声震动殿宇。夏紫月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激动振奋的脸庞,心中亦有豪情激荡。然而,她的视线却敏锐地越过欢呼的群臣,投向了紫辰殿那扇巨大的朱漆殿门之外——那里,影影绰绰跪伏着十几个衣衫褴褛、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
欢呼声渐渐平息,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顺着女帝的目光,看向殿外。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弥漫。
侍卫统领快步进殿,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启禀陛下,殿外…乃是刚从北狄境内拼死逃回的…我大楚子民。为首者称,有十万火急军情,冒死也要面呈陛下!”
“带进来!”夏紫月的声音沉凝。
十几个人几乎是互相搀扶着,踉跄着爬进大殿。他们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叠的鞭痕与冻疮,破烂的衣衫难以蔽体,散发着刺鼻的腥膻与腐臭气息。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刻着奴隶烙印,他抬头望向龙椅上那威严而年轻的女帝,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死里逃生的狂喜和刻骨的悲愤,以头抢地,泣不成声:
“陛下!陛下啊…草民等…终于…终于活着回来了!北狄…北狄王庭…在秘密打造…巨大的攻城器械!是…是比攻城槌还可怕的怪物!他们抓了无数的汉人工匠…日夜赶工…说是…说是要血洗雁门关…踏平我大楚北疆…鸡犬不留啊!陛下!救救还在那边受苦的同胞吧!”他身后的流民也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哀嚎痛哭。
“什么?!”“血洗雁门关?!”“攻城怪物?”殿内刚刚升腾的喜悦瞬间被冻结,继而化为一片哗然与惊怒!武将们怒目圆睁,文臣们面色煞白。十万大军压境,还有秘密武器?这已非寻常袭扰,而是灭国之战的前奏!
肖景容一步踏出武官队列,甲胄铿锵作响,他面容冷峻如铁,对着夏紫月抱拳躬身,声音斩钉截铁:“陛下!事态危急,刻不容缓!臣请旨,即刻率军北上,增援雁门关!必拒敌于国门之外!”
夏紫月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殿内沙盘上北疆的态势,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她缓缓抬手,制止了肖景容:“九皇叔忠勇可嘉,然则,朕有更紧要之事,非你不可。”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瞬间压下了殿内的躁动。
她转向群臣,一道道旨意如同冰珠坠地,清晰、冷冽、不容置疑:
“传旨!即日起,大楚全国,进入战时状态!”
“工部军器研发司,所有工匠,分为三班,昼夜不停,全力赶制‘雷霆’!所需物料,优先供给,胆敢克扣延误者,斩!”
“户部周文渊!”
“臣在!”周文渊挺直了腰背。
“统筹全国粮草,按战时最高配额征调!务必确保北疆大军及后方民夫三月之需!另,即刻征召各地民夫,加固北疆所有关隘、城池工事!”
“兵部!”
“臣在!”
“调集京畿、中原、西南三路精锐,火速驰援北疆!沿途驿站,备足快马粮秣,不得有误!征召令即刻发出!”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将整个帝国的战争机器瞬间发动起来。朝堂之上,气氛肃杀凝重,只余下女帝清冷威严的声音和群臣领命的应诺。
退朝之后,肖景容快步跟上走向御书房的夏紫月,眉宇间带着不解与急切:“陛下,前线危殆,为何不允臣即刻北上?若让北狄集结完毕,雁门关压力…”
夏紫月脚步未停,只侧首看了他一眼,唇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智珠在握的弧度:“随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