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灵出月子的那天,阳光格外慷慨,亮堂堂地泼满了整个鹿宅客厅。
她穿着清爽的便服,气色红润,眼神里是种甩脱了沉重包袱的轻松。
她拉着林琳的手,走进鹿宅,坐在沙发上坐着规划,两人面前摊开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旅行杂志。
“决定了!”岳灵灵指尖点着某页一片碧海蓝天的图片,语气斩钉截铁,“就这儿!海边度假!必须去!这一个月我感觉骨头缝里都浸着奶味儿和消毒水味儿,再不出去透透风,我要发霉了!”
林琳深表赞同,用力点头:“没错!灵灵姐,咱们是得好好犒劳自己。小宝宝有金牌阿姨,还有两位新手爸爸……呃,主要是鹿先生,肯定没问题的!”她机智地避开了某个不太稳定的育儿因素。
到底是灵灵亲生的,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都已经签了协议,就不能说什么了。
岳灵灵想起祁北屿当初对着嚎哭的龙凤胎那副手足无措、几乎要暴走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点促狭:“说得对,让他们也尝尝带娃的‘乐趣’。反正有鹿卿在,天塌不下来。”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丝感慨,“况且,北屿那小子现在把我当亲姐姐护着,岳家那边也彻底消停了,正好,眼不见心净。”
两人相视一笑,迅速敲定了机票和行程,动作麻利,空气中弥漫着即将“越狱”成功的兴奋感。
鹿卿站在稍远些的落地窗前,看着花园里疯长的绿意,听着身后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规划着阳光沙滩,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也好,她们是该去放松了。
他转过身,目光自然地投向客厅另一角。
那里,祁北屿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离婴儿摇床保持着大约半米的安全距离。
他手里拿着一个色彩极其鲜艳、能发出聒噪声响的塑料摇铃,正对着摇床的方向,表情堪称“谄媚”。
“看这里,笑笑!看爸爸!”祁北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软,跟他平日里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调调判若两人。
他小心翼翼地晃着摇铃,发出“哗啦哗啦”的噪音,试图吸引儿子(小名笑笑)的注意。
摇床里,裹在蓝色小衣服里的笑笑正专注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口水亮晶晶地糊了一下巴。
听到噪音,他慢悠悠地转过乌溜溜的大眼睛,瞥了他爹一眼,小眉头似乎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把小脑袋扭开了,继续专注地啃拳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祁北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 这小兔崽子!又无视我!一个月!整整刷了一个月的脸!
喂奶不敢碰,换尿布被阿姨严防死守,好不容易趁鹿卿洗澡想抱抱,结果刚沾手就嚎得房顶都要掀了!
现在连个摇铃都吸引不了他?!凭什么?!
挫败感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祁北屿那点可怜的耐心。
他烦躁地把摇铃往地毯上一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哇——!” 几乎是同时,旁边粉色摇床里的姐姐(小名团团)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小嘴一瘪,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起来,小胳膊小腿在空中乱蹬。
“哎哟我的小祖宗!”祁北屿头皮一炸,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抱,手伸到一半又触电般缩了回来,脸上是混合着惊恐和懊恼的表情。
完了完了!又要被卿卿念了!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捡那个罪魁祸首的摇铃,想用它来将功赎罪。
“嘘……团团乖,不怕不怕,是爸爸笨手笨脚的,我们不理他。”鹿卿清越柔和的声音及时响起。
他几步走过来,动作行云流水,弯腰就把哭得小脸通红的女儿稳稳抱了起来,熟练地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安抚。
神奇的是,团团一落入鹿卿怀里,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就像被拧上了水龙头,迅速变成了委屈的小声哼哼,小脑袋依赖地埋在鹿卿颈窝里。
祁北屿僵在原地,伸出去捡摇铃的手显得无比尴尬。
他看着在鹿卿怀里瞬间安静下来的女儿,再看看摇床里依旧啃拳头啃得忘我的儿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酸溜溜的嫉妒直冲脑门。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鹿卿是给他们灌了迷魂汤吗?!我就不是他爹了吗?卿卿那张冰山脸难不成比自己还要亲切?
他内心的小人在疯狂咆哮捶地。
鹿卿抱着女儿,走到祁北屿身边,看着他一副被全世界抛弃的蔫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和宠溺,语气却一本正经:“说了多少次,动作轻点,声音放柔。婴儿的听觉和感知很敏锐,你那种‘杀气腾腾’的靠近方式,加上突然的噪音,不吓哭才怪。”他顿了顿,看着祁北屿瞬间垮下去的嘴角,又补充道,“不过,进步还是有的,至少团团刚才看你那一眼,没立刻哭。”
祁北屿眼睛瞬间亮了一瞬,像抓住救命稻草:“真的?她看我了?没哭?” 他立刻凑近鹿卿怀里的女儿,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团团?看爸爸?爸爸在这儿呢!”
团团小姑娘刚被噪音吓到,情绪还没完全平复,正享受着鹿卿温柔舒适的怀抱,冷不丁一张放大的、带着点急切和“狰狞”笑容的脸凑到眼前,那熟悉又让她本能警惕的气息扑面而来。
“呜……” 小嘴一瘪,刚刚收回去的眼泪瞬间又蓄满了眼眶,小身子也往鹿卿怀里缩了缩,眼看第二波风暴就要来临。
祁北屿:“……” 笑容彻底碎裂在脸上,石化当场。
鹿卿无奈地抱着女儿微微侧身,挡住了祁北屿过于“热烈”的视线,熟练地转移话题:“好了,别闹她了。准备一下,下午要去老宅,爷爷和爸等着呢,给团团和笑笑取大名。”
祁北屿蔫头耷脑地“哦”了一声,看着鹿卿抱着女儿走开的背影,再看看摇床里依旧沉浸在自己“美食世界”里的儿子,长长地、无比怨念地叹了口气。
这爹当得,真特么憋屈!连自己的崽都嫌弃!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是鹿卿挑的冷冽雪松香水味啊,挺贵的,挺好闻的,哪里“煞气”了?!一定是那两个小崽子审美有问题!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通往祁家老宅的林荫道上。
车内气氛有点……微妙。
后座宽敞的真皮座椅上,鹿卿一左一右抱着两个裹在柔软抱被里的奶团子。
姐姐团团依偎在他臂弯里,小拳头半握着,睡得正香,小嘴偶尔吧嗒一下。
弟弟笑笑则精神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啊、哦”声。
而驾驶座上,苦哈哈握着方向盘的,正是爸爸祁北屿先生。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那“父慈子孝”的和谐画面,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和只能当司机的命运,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他试着在等红灯时,小心翼翼地回头,用气音呼唤:“笑笑?爸爸开车呢,看爸爸帅不帅?”
笑笑小朋友听到声音,慢悠悠地把视线从窗外挪开,聚焦在他爹脸上,看了两秒,小嘴一撇,小脑袋一扭,果断地埋进了鹿卿的怀里,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祁北屿:“……” 心口中了一箭!
(;へ:)
鹿卿忍着笑,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低声安抚:“乖,爸爸开车呢,我们看风景。”他抬头,从后视镜里对上祁北屿幽怨的眼神,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表情,“快到了。”
车子刚在祁家老宅气派的大门前停稳,还没熄火,那扇沉重的雕花铜门就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打开了。
祁老爷子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虽两鬓染霜,但精神矍铄,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急切和喜悦。
他身边站着祁父,穿着休闲些的羊毛开衫,眼神同样热切地锁定在车上,脸上是压不住的笑容。
“来了来了!”老爷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几步就迎到了车边。
祁北屿刚解开安全带下车,还没来得及喊人,怀里的位置就被老爷子眼疾手快地“预定”了。
“哎哟我的小曾孙!快让太爷爷看看!”老爷子动作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那种小心,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利落,直接从祁北屿拉开的车门边,精准地、极其自然地“接”过了鹿卿递出来的、穿着蓝色小衣服的弟弟笑笑。
祁父则默契十足地接过了姐姐团团,看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孙女,心都要化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团团真乖,我是爷爷呀!”
祁北屿眼睁睁看着自己两个娃瞬间被“抢”走,连根头发丝都没捞着抱一下,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和鹿卿交换了一个无奈又好笑的眼神。
两位老人抱着心肝宝贝,一边逗弄着一边脚步轻快地往灯火通明的正厅走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瞧瞧这小鼻子小眼,多精神!像小屿小时候!小时候的小屿就和这小崽子一样的活泼”
“团团这丫头安静,像鹿卿,好,脾气好!以后肯定是个小乖宝”
“哎哟笑了笑了!太爷爷的心肝哟!”
被忽略在原地的祁北屿和鹿卿,默默跟上。
正厅里暖意融融,巨大的红木书案已经铺开。
上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本厚重的、纸张泛黄的家谱册子,旁边是几摞摊开的古籍和字典,还有一支饱蘸墨汁的狼毫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庄重的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