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嗡鸣余波如同沉入深海的钟声,渐渐消散,只留下死寂中更加刺耳的喘息与对峙。警察们握着警械的手微微发颤,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角落那枚仍在微微震颤的铁砣,又看向病床上那个气息微弱、嘴角却凝固着一丝冰冷弧度的男人。方才那地动山摇般的共鸣,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了他们执行命令的冰冷外壳,露出底下面对未知的惊悸。
“李姐”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脸上职业化的关切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如同毒蛇被踩中尾巴般的阴鸷和惊疑。她死死盯着那枚铁砣,又看向林小山,眼底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 忌惮!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刚才那一下……绝非巧合!
“带走嫌疑人!立刻!”为首的警官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试图用更高的音量掩盖动摇。几名警察再次上前,冰冷的警棍指向病床。
“我看谁敢!”王大锤炸雷般的嘶吼震得墙壁嗡嗡作响!他布满血污的独眼赤红如血,如同被激怒的蛮牛,铁塔般的身躯死死挡在病床前,布满老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身后,几个同样挣脱束缚的工人兄弟如同磐石般矗立,眼神里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他们身后,是哭喊挣扎的林母,是病床上气息奄奄的林小山!身后已无退路!
“妨碍公务!暴力抗法!全部带走!”警官脸色铁青,厉声下令!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砰——!”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面容沉稳、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神情肃穆的随员。他胸前的徽章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是市府办公室的谭定邦!
“住手!”谭定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冻结了病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现场,扫过被铐住的陈飞和老周,扫过对峙的警察和工人,最后落在病床上气息微弱的林小山和护在他身前、哭成泪人的林母身上。他的眉头深深锁紧。
“张队长,”谭定邦的目光落在为首的警官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执行公务,也要讲程序!林小山同志现在生命垂危,处于深度镇静状态,如何传唤?你们这样强行带走,是执法,还是杀人?!”
张队长脸色一白,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谭……谭处,我们……我们是接到上级命令……”
“命令?”谭定邦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哪个上级?谁签发的?程序合规吗?有没有医院出具的、证明嫌疑人具备受审能力的医学报告?!”他一步上前,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钉在张队长脸上,“滨江是法治社会!不是某些人私设刑堂的后院!现在,立刻!解除对无关人员的强制措施!保护现场!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病床!”
命令带着雷霆之势!张队长嘴唇哆嗦着,在谭定邦那洞穿一切的目光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他艰难地挥挥手,示意手下放开陈飞和老周,警察们如同潮水般退开几步,但依旧警惕地围在四周。
“谭处长!”角落里的“李姐”突然开口,脸上重新挂上那副职业化的关切,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林先生情况危急,刚才又出现异常波动,需要立刻用药稳定!这些家属情绪激动,阻碍治疗,万一……”
“用药?”谭定邦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李姐”,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洞穿意味的弧度,“你是护工?哪个科室的?叫什么名字?你的职责是护理病人,不是指挥警察办案!林先生用什么药,由主治医生决定!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李姐”被这目光刺得心头一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药盘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谭定邦不再看她,转向惊魂未定的林母,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老人家,您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乱来。您安心照顾儿子。”他又看向陈飞和王大锤等人,目光沉凝:“保护林小山同志,也要依法依规!聚众对抗执法,只会授人以柄!都冷静下来!”
短暂的混乱被强行压制。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并未散去。
滨投大厦顶层。
威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硬如同石雕。平板屏幕上,是医院病房混乱现场的实时画面——谭定邦的出现,警察的退让,王大锤等人的对峙……如同一记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镜片后的眼睛,翻涌着被强行打断绞杀的暴怒和一丝……被更高层意志…… 介入的…… …… 冰冷的…… 忌惮!
“谭定邦……”威廉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碴,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果然……跳出来了!”
“威廉先生,”助理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紧张,“‘信天翁’关联债券停牌后,市场恐慌情绪蔓延!滨投集团主体信用评级刚刚被国际机构列入负面观察名单!股价……开盘即暴跌!国内舆论……虽然我们还在控制,但……‘铁砣’、‘工人骨头’这些词……像野草一样,删不尽!尤其是……医院广场那枚铁砣……成了……某种象征!”
象征?威廉猛地转身,英俊的脸庞因愤怒而微微扭曲!他死死盯着屏幕上被特写放大的、深嵌在广场水泥地中的那半截铁砣!那三道焦黑的刻痕,在晨光下如同三道泣血的伤疤!就是这个东西!一次次搅乱他的布局!一次次点燃那些蝼蚁的反抗!
“象征?”威廉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被彻底冒犯的疯狂,“那就……毁了它!立刻!马上!给我把那块破铁……从广场上……挖出来!碾碎!扔进熔炉!”
“可是……威廉先生……”助理声音颤抖,“广场现在被警方封锁,围观群众很多,还有媒体……”
“我不管!”威廉炸雷般的嘶吼打断他,“用工程事故的名义!用市政维修的名义!用任何名义!今天之内!我要看到它……变成一堆废铁!”
命令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助理脸色煞白,不敢再多言,立刻转身去安排。
威廉走到酒柜前,猛地抓起一瓶昂贵的威士忌,狠狠砸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四溅!如同他此刻濒临崩溃的理智!
“林小山……”他沾着酒液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吧台边缘,指关节捏得惨白,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蛇信,死死钉在屏幕上病床上那个身影,“你以为……有谭定邦保你……有那群泥腿子护你……你就赢了?滨投的冰山……不是你一块破铁……和几声嚎叫……就能撞沉的!”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电话,声音冰冷如同来自地狱:“‘沉锚’计划……最终阶段……启动!目标……林小山……及其所有关联人!手段……不限!我要……斩草……除根!”
医院广场。
晨光熹微,但气氛却凝重如铅。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外,聚集着越来越多的市民和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无数道目光,都聚焦在广场中央——那半截深嵌在水泥地中、带着三道焦黑刻痕的铁砣上。昨夜那场震动全城的“砣鸣”,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开,此刻这枚冰冷的铁砣,在众人眼中已不再是简单的证物,而是一种象征!一种不屈的、来自底层的呐喊!
突然!
刺耳的工程车辆轰鸣声由远及近!
几辆黄色的挖掘机和铲车,在数辆印着“市政工程”字样的皮卡引导下,粗暴地推开人群,径直冲向广场中央!巨大的钢铁臂膀高高扬起,锋利的铲斗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目标直指——那枚深嵌地面的铁砣!
“你们干什么?!”
“住手!那是证据!”
“滨投的走狗!想毁灭证据吗?!”
人群瞬间炸锅!愤怒的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记者们的镜头疯狂闪烁!
“市政维修!无关人员退后!”皮卡上跳下几个穿着制服、神情冷硬的男人,拿着喇叭高声呵斥,试图驱散人群。但愤怒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上,死死挡在工程车前!
“挖!给我挖!”工程车驾驶室里,戴着安全帽的司机接到命令,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猛地推动操纵杆!巨大的铲斗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地面!目标——铁砣!
“不——!”人群发出绝望的嘶吼!
就在铲斗即将落下的瞬间!
“嗡——!!!”
医生……比昨夜…… 更加…… 低沉…… 雄浑…… 如同…… 远古…… 巨钟…… 被…… 洪荒…… 之力…… 撞响的…… …… 嗡鸣!
猛地…… 从…… 地底…… 深处…… …… 爆发出来!
整片…… 广场…… 剧烈…… 震颤!
如同…… 发生了…… …… 地震!
挖掘机…… 庞大的…… 车身…… 猛地…… …… 一跳!
铲斗…… 狠狠…… 砸偏!
在…… 铁砣…… 旁边…… 的…… 水泥地…… 上…… 砸出…… 一个…… 巨大的…… 深坑!
碎石…… 飞溅!
“啊——!”人群惊叫着后退!
工程车司机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剧烈颤抖的操作杆!
嗡鸣……持续…… 不断!
如同…… 大地…… 的…… 怒吼!
那…… 半截…… 铁砣……
在…… 剧烈的…… 震动中……
砣体…… 表面…… 那三道…… 焦黑的…… 刻痕……
再此…… 爆发出…… 刺眼的…… …… 金红色…… 光芒!
光芒…… 冲天而起!
如同…… 一道…… 燃烧的…… …… 烽火!
在…… 滨城…… 的…… 晨光中…… …… 猎猎…… 招展!
病房内。
心电监护仪上……
那……微弱…… 的…… 曲线……
毫无征兆地……
极其极其…… 剧烈地……
…… 向上…… 弹起…… 一个…… 尖锐的…… …… 峰值!
随机…… 又…… 缓缓…… 回落……
如同…… 一颗…… 沉寂…… 的心脏……
被…… 那…… 远方的…… …… 砣鸣…… …… 狠狠…… 擂动!
发出了…… 一声…… 无声的…… …… 回应!
林小山……
紧闭的…… 眼皮……
极其极其…… 剧烈地……
…… 颤动了一下!
沾满…… 血泥…… 的…… 嘴角……
那…… 冰冷的…… 弧度……
…… 更加…… …… 清晰!
深潭般的…… 眼底…… 深处……
那…… 被…… 药物…… 冰封的…… …… 火焰……
如同…… 被…… 浇上了…… 滚油……
无声地…… …… 爆燃!
**滨投……
**你们的……
**冰山……
**……
**撞定了!
**这……
**铁砣……
**……
**就是……
**……
**撞角——!!!